林克……也覺得自己挺渣的。

羅賓剛把身子交給他，正是敏感的時候，甭管多成熟的女人，內心里都住著一個小女生。

林克卻忽然要離開一個星期，換誰都難免想東想西。

好在現在不是古代，一個電話就能搖到人，想來鳳凰城也只有兩個小時車程。林克在電話里細心撫慰著，耐心回答每一個小問題，并記住答案，他知道蘇在后面看著。

“……我女朋友，羅賓，和你說過，”回到病房，林克坦白道，“她是我的中學老師，之前因為一些事分開了幾年。這次回到家鄉，我重新追求她，我們又在一起了。”

蘇利亞饒有興致的盯著他看，覺得挺有意思，就像發現一個神也吃人間煙火，也有生老病苦。

順便說一句，換了世界，她現在有了充足的時間，完全可以研究點兒喜歡的東西……比如林克？

“你的反應怎么和正常人的不一樣？”在被觀察的同時林克也在觀察蘇，結果發現她的眼中只有研究者的喜悅，沒有旁的情緒。“你想研究什么，我坦白我這也是第一次腳踏兩條船。”

你自己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

蘇利亞倒是挺能理解，“因為穿越？任務？環境的壓力？”

“都有吧，你得承認，漫長的九十天確實很難熬。尤其是，這還不是個簡單的生存問題。”經過漫漫長夜世界鍛煉，林克本來對寒冷氣候下的生存得心應手，如果只他一個人會活得很好。

但在寒霜朋克的世界不止生存，還要幫著一大群刁民活過寒潮，還要讓他們過得很好，還不能突破底線，不然人家就問你“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老戳心窩子了。

“一下子換了一個世界，接受考驗，完成一些特定任務。尤其是……那些并不是動物，而是活生生的人！眼看著倒在雪里，慢慢死去，我的價值觀又不允許我冷眼旁觀。”這不是自我標榜，只是人性。

很多人都自吹大潤發殺了十年的魚，心早跟刀一樣冷。

有人覺得自己進入末世，一定殺伐果斷，將任何圣母都扼殺于萌芽之中……可實際上真遇到了，有幾個能真的下得去手。

為什么？沒有為什么，因為大家都是個普通人，你再怎么吹牛逼，你也有人性。

“所以我努力救人，但是……”

“但是因為心理壓力太大，不得不反復提醒自己只是個異界來客是嗎？”蘇利亞猜的很準，一針見血。“你故意在心中把世界描繪成虛假的，人物都是npc，和她們互動不要投入感情。就像一場夢，因為是夢，所以不用負擔道德壓力。”

“你看出來了？”

“當然，因為最初的你是很真誠的，從你的眼神能看出來。后來慢慢抽離，等面對格蕾絲時，就變成了那種隱藏的很好的俯視感。”蘇說，“就像上帝，靜靜看人類犯錯，然后大度的說一句，我寬恕你了。”

“沒有吧？我不會那么不尊重人。”林克尷尬的歪過頭，“我對你不可能是這樣的。”

“還有，我問你愛不愛我，你一直強調是任務獎勵。但我占了個便宜，我出現在你情感抽離之前。”蘇笑得很美麗，有些小得意。

“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哪怕換了個世界也沒變，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了。”蘇坦率的說，“所以你有沒有別的女朋友，我不在乎，我也沒那么多精力用在感情上。”

“蘇，你有沒有覺得，你對我的感情有可能是一種……感激？”

“你想說吊橋效應，救命之恩？”

“是的。”

“哈哈，沒想到你會患得患失。”蘇利亞感覺很開心，“那你覺得，愛情是什么呢？愛情是一堆化學分泌物，有荷爾蒙，也有腎上腺素，都是由外部因素激發，為什么不能囊括吊橋效應？”

“我聽說戀愛中的情侶都喜歡一起看恐怖片，一起逛鬼屋，我們知道，那就是在人為制造吊橋效應。”

“救命之恩也是，人們常說，別拿感激當愛情，可感激也是感情的一部分。那句話的本質是排除偶然因素，因為荷爾蒙每天都分泌，可救命之恩不會每天都發生。即便救命之恩每天都發生，刺激程度也會逐漸遞減。”

“但我不會。”蘇利亞微笑著指指自己的腦袋。

“我有全景記憶，每個細節我都清晰記得，甚至包括身體的每一絲觸動。”

可怕。

“所以……永遠不要跟你翻舊賬？”

“哈哈，你是懂女人的。”

有時候，那些沒說出來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比如兩個絕頂聰明的人聊著小學生水平的話題，真正的交流卻在無聲無息中發生的。

林克最大的犧牲是什么？

不是上萬積分，也不是大雪中背著蘇走了幾百公里的路。而是他把蘇利亞帶到現世，給自己創造出一個邏輯悖論。

就像蘇利亞故意寫錯算式答案一樣――假如她那么做了，不是為自己留下了一個無法抹去的學術污點，而是否定了“數學至上”這個信條。

等于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