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很久,林克還是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雖然知道,但從來都沒打過的電話。
時隔多年,他其實欠某人一句正式的道歉。
……
“林總,您的電話。”有人敲敲門說道。
雙推門被打開一道縫隙。
“米國打來的,英子硬著頭皮跟人家聊了兩句,想練練口語,結果人家說的是國語!說普通話,比她還標準呢,哈哈哈。”通知的人很是爽朗的站在門口聊了起來。
“這就來,英子啊又在胡鬧。”
辦公室內,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站起身來,離開前謹慎的鎖好電腦。一把銀色的小鑰匙,縋在手腕上,逆著光搖擺著。
男人面容清癯,身材消瘦,一身白色大褂,看起來學者氣質十足。
他將剛才還在閱讀的英文期刊夾在腋下,推開辦公室,兩人肩并肩沿走廊去通訊室。
鞋子在水泥地面發出卡塔卡塔的聲音。
“是我的同學吧,或是又有什么新發現提醒我注意查看?”林潤年半是解釋的說,回國之后,最大的困境莫過于無法及時獲得前沿資訊,在研究上很容易落伍。
有些成果研究了很多年,都不知國外已有現成的。但也不能說有問題,國內了解是一回事,想要直接獲得最前沿的成果……幾乎不可能。
有時候不如不知道。
自研出來的,先進也好落后也罷都是自己的,手里有就不會挨打。指望別人給,等著被溜猴兒。
電話也是,手機在國內不算稀罕貨,但林潤年所在的實驗室是保密單位,級別很高的國家級實驗室。
進門手機上交,平時只能通過固話聯系,所有電話轉座機,涉外則必須去專門的通訊室。
林潤年因工作性質,需要借用更先進的實驗室,一年要出國好幾次。對他的保密主要是制度要求,執行上并不嚴格,也沒辦法嚴格。
因為林潤年本身就是歸國專家,這座實驗室的帶頭人,他想泄密有太多辦法。
中途和通知者分開,又一路打招呼到通訊室,對著玻璃后的工作人員點點頭,才拿起橙色話筒。
“喂,請問哪位?”林潤年儒雅隨和的問道。
對面沉默幾秒,才響起一個讓他既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爸。”
林潤年愣了一下,一瞬間鼻孔一酸,眼圈兒也紅了,強烈的呼吸聲讓電話兩端都陷入沉默。
林爸手有些抖的擱下話筒,摘掉眼鏡,捏了捏鼻梁,電話那邊沒有說話,靜靜的等待著他的回應。
玻璃后的工作人員似乎意識到什么,掏出煙盒朝林爸示意一下,拿著煙離開了房間。
房間里只剩圓盤錄音機還在沙沙轉動。
“是我,我在。”
“您……還好嗎?”林克的聲音有些失真。
“挺好的,你呢?”簡單而無意義的寒暄,伴隨長時間的沉默,父子倆好像都忘了該如何聊天。
也是,他們倆本來話就少,上大學后更是互相看不順眼。偶爾開口就是火藥味兒,幾句話就能吵起來。
“你和那個女教授……”老林好不容易想到一個話題,剛說完就后悔了,我這說的什么啊!
換成以前脆弱敏感的林克,這時候怕是早摔了電話。
但現在的林克已經不同,他能體會到父母親的苦心。
“呵,早分了……而且都多少年前的事兒,她都已經結婚了,甚至老公都死完了。什么原因?好像是心臟病。”
“心臟病?”林爸人都是懵的,也是啊,我有多久沒聽過兒子的消息了,沒想到發生這么多事,順口評價說,“那挺可惜的,這么年輕就得心臟病。”
“不年輕了,她老公93.”
“啊?”聽見老爸很震驚的聲音,林克干脆一次性解釋清楚。
“女教授現在姓摩根,是的,就是你想的那個摩根。她當初和我分手,在理想和感情中選擇了理想。”
“她的理想是改變美聯儲,摩根家這一代掌門人垂垂老矣,需要新的人選進入美聯儲接替他的席位,保護摩根家族的利益。于是兩家聯姻,專業和利益聯盟。”
林爸張張嘴,不知道該怎么評價。
這兒子的感情經歷,為什么這么曲折復雜?
可惜,隔著電話,林爸并不能當面知道他的想法,跟孩子交流他本來就不擅長。
“那缺錢嗎?我在國外還有些存款,你記一下賬號,xxxxxxxx……只剩下這么多。如果不夠,就找你媽問問,我的錢都買了醫療儀器,她手頭還寬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