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巷道冰冷而沉寂，像巨獸腸道深處的褶皺。石星幾乎是被墨衡半拖半拽著前行，雙腿發軟，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針扎般的疼痛。強行激發印記深層力量的反噬遠超想象，不僅僅是精神透支，更像是某種“本質”層面的耗損——仿佛他短暫地燃燒了一部分靈魂，去點亮了不該屬于他這個階段的星辰。
    星光虛影早已消散，但印記核心那團好不容易復蘇的“余燼”也變得黯淡、搖曳，邊緣甚至出現了細微的、仿佛要碎裂的裂痕。冰冷與空虛感從意識深處蔓延開來，比單純的疲憊更令人恐懼。
    “堅持住……前面……有個地方……”墨衡的聲音壓抑著痛楚，他的肩傷在剛才的baozha和戰斗中惡化，鮮血浸透了簡易包扎，左臂幾乎無法用力。但他依舊穩穩地支撐著石星，目光在黑暗中銳利如鷹，尋找著記憶中那個幾乎被遺忘的坐標。
    他們不能去任何已知的據點或熟人的地方。特戰部已經展現了其恐怖的追蹤和鎖定能力，舊書齋的暴露說明他們掌握的情報網絡遠超預計。他們需要絕對的、不為人知的隱蔽。
    墨衡憑著對“銹疤區”邊緣地帶早年勘探的記憶，帶著石星鉆進了一條廢棄的地下排水渠。渠內惡臭撲鼻，但水流早已干涸，只剩一層粘稠的淤泥。他們沿著渠壁艱難前行，最終在渠壁一側，找到了一個被坍塌石塊半掩埋的、極其狹窄的裂隙。
    裂隙后是一個天然形成的、約莫十平米大小的地下巖洞。洞內空氣雖然渾濁，但相對干燥，沒有人工痕跡。這里曾是墨衡早年探索地質結構和古城市遺跡時偶然發現的，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暫時……安全了。”墨衡將石星小心地放在一塊相對平整的巖石上，自己則靠著洞壁滑坐下來，劇烈喘息。他迅速從隨身攜帶的應急包里取出強效止血劑和繃帶，咬著牙重新處理肩頭的傷口。靈能藥劑所剩無幾，他優先給石星灌下了能穩定精神和修復輕微靈能損傷的藥劑，自己只用了最低限度的止痛劑。
    石星在藥力作用下，昏沉沉的意識勉強凝聚。他掙扎著想要坐起，卻被墨衡按住。
    “別動，保存體力。印記的反噬需要時間自愈，外力幫助有限。”墨衡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冷靜，“我們現在有兩件要緊事：第一，恢復基本的行動和自保能力；第二，重新評估局勢，制定新的計劃。”
    他頓了頓，看向石星，語氣嚴肅：“你剛才激發的那種力量……究竟是什么感覺？對你的負擔具體如何？”
    石星閉目內視，艱難地組織語：“感覺……不是我在使用力量，更像是……印記本身被‘刺激’后，自動釋放的一種……‘場’或‘信號’。它好像天然就能……瓦解、凈化那些……混亂的、人造的、或者……帶著敵意的靈能結構？但對我的消耗……像是直接抽取印記……和我靈魂之間的……‘連接能量’……”
    墨衡眉頭緊鎖：“自動釋放的凈化與秩序場……這聽起來像是某種預設的防御或身份識別協議。代價是直接消耗連接印記與你的‘本源’……這非常危險。下次絕不能輕易使用，除非真正生死攸關，且要做好可能永久損傷印記連接甚至靈魂的準備。”
    石星點頭，心中后怕。那股力量雖然強大，但帶來的空虛和裂痕感，讓他感覺自己仿佛在碎裂的邊緣。
    “特戰部這次吃了虧，但絕不會罷休。他們現在對你的評估會更上一層樓，手段也會更激烈。”墨衡分析道，“云璇導師那邊……恐怕也會有麻煩。舊書齋留下的東西，足以讓他們懷疑他。我們暫時失去了這個潛在的溝通渠道。”
    “那我們……還能去哪？找炎玥？”石星虛弱地問。
    “炎玥是備選方案，但我們現在狀態太差，直接去‘暗流集市’深處風險太高。而且，她是否還在原處，是否愿意再次卷入更危險的漩渦，都是未知數。”墨衡沉吟著，“我們需要另一個方向……一個既能讓我們暫時避開追捕鋒芒，又可能提供線索或資源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了石星頸間，那個裝著金屬牌的皮套上。
    “或許……我們可以試著主動利用你身上的‘古代遺物’。”墨衡緩緩道，“那枚金屬牌，既然能與‘第七觀測站’網絡產生共鳴，能激活凈化廠的控制室，或許……它也能指引我們前往其他與那個網絡相關的、相對安全或隱蔽的地點。星環之城建造在無數時代的廢墟之上，肯定還有更多未被發現的‘節點’或‘庇護所’。”
    這個想法很大膽，但也可能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石星強打精神，取出金屬牌。入手依舊冰涼，但當他將虛弱的意識沉入其中時，卻感覺到一種奇異的“饑渴”——不是金屬牌本身的饑渴，而是通過它，隱約感應到的、某個極其遙遠而龐大的網絡的“饑渴”。那網絡仿佛在沉睡中，本能地渴望著純凈的能量、有序的信息，以及……像他這樣的“共鳴密鑰”去喚醒更多功能。
    他努力集中精神，不再試圖解讀信息，而是單純地釋放出自己那虛弱但本質未變的“觀測者印記”的波動，與金屬牌建立最基礎的共鳴連接，并向其傳遞一個模糊的意念：尋找……最近的……可以藏身的……同源之地……
    金屬牌微微震顫起來，表面的古老符號閃過一絲微光。這一次，沒有清晰的信息流，也沒有星圖指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微弱、但確實存在的方向感和距離感，如同黑暗中的一根磁針，隱隱指向西南方向，距離似乎不算近，但也不算遙不可及。
    “有感應了……西南方……不太遠……”石星睜開眼，額頭上滲出冷汗，這次簡單的共鳴又消耗了他不少精力。
    “西南方……”墨衡在腦中快速回憶那片區域的地形和已知信息，“那是‘銹疤區’與‘下層工業保留地’的交界地帶，再往西就是星環之城的‘地基支撐柱’區域，環境復雜，有很多早期建設時留下的、未被完全探明的工程結構和廢棄的深層礦道……確實可能存在古代遺跡。”
    他權衡利弊：“那里遠離‘暗流集市’，官方監控相對薄弱（因為環境惡劣且價值不高），黑市勢力也很少涉足。如果能找到一個安全的古代節點藏身，或許能爭取到寶貴的恢復時間。而且，既然是同源之地，或許也能找到關于印記或███-7的更多信息。”
    “就去那里。”石星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帶著決心。他們已無太多選擇。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如同受傷的野獸，在黑暗的地下通道和廢棄結構中艱難跋涉。他們避開任何可能有監控或人跡的區域，依靠墨衡早年的記憶、石星通過金屬牌獲得的模糊方向感，以及“定魄”羅盤對危險能量的本能預警，一點點向著西南方移動。
    石星的身體在緩慢恢復，印記的裂痕在“定魄”羅盤持續滋養和他自身努力冥想下，沒有繼續惡化，但也恢復得極其緩慢。墨衡的肩傷在缺乏有效治療的情況下，也只能勉強控制住不發炎惡化。兩人都疲憊不堪，但求生意志支撐著他們。
    第三天傍晚，他們來到一片極其荒涼的區域。這里的地面不再是金屬或混凝土，而是裸露的、呈現暗紅色的原生巖層。巨大的、如同山脈般的“地基支撐柱”的根部在此隆起，上面布滿粗大的管道和能量傳輸纜線，發出低沉的嗡鳴。空氣中彌漫著高溫和臭氧的氣味，以及一種來自地心深處的、沉悶的壓力感。
    金屬牌的感應在-->>這里變得強烈起來，指向支撐柱根部一片看起來渾然一體的巖壁。
    “就是這里？”墨衡仔細觀察著巖壁，上面只有歲月風化的痕跡和一些攀附的耐熱苔蘚，沒有任何人工開口的跡象。
    石星將金屬牌貼近巖壁。這一次，無需他主動激發，金屬牌與巖壁內部的某種結構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巖壁上，一片大約三米見方的區域，那些看似天然的苔蘚和巖石紋理，竟然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漸漸變得半透明，露出后面一個深邃的、向下延伸的階梯入口！入口邊緣流淌著與節點大廳同源的柔和白光。
    “找到了！”兩人精神一振。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踏入入口的瞬間，石星那恢復了一絲的感知，以及“定魄”羅盤，同時傳來了強烈的預警！
    不是來自前方，也不是來自他們身后。
    而是來自——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