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寒風刺骨。
我剛走出宿舍樓,身上還裹著那件洗得發白的棉大衣,對講機突然炸響,像一記重錘砸在耳膜上。
“林組長!m71報警停機了!三角筋板的焊縫裂開了,兩顆阻尼螺栓……全掉了!”維修班長的聲音幾乎要撕破喇叭,“你的人昨晚到底動了什么?!”
我腳步一頓,心猛地沉了下去。
m71是廠里唯一的高精度平面磨床,負責加工炮瞄儀基座這類關鍵部件。
上周我才親自帶隊給它加裝了三角筋板和阻尼系統――這是根據振動分析模型做的結構強化,理論上能讓設備穩定性提升三倍以上。
現在焊縫開裂、螺栓脫落?
這不叫故障,這叫事故!
我沒回話,抓起工具包就往車間跑。
路上冷風灌進領口,腦子卻燒得滾燙。
前腳剛解決c620的地基沉降問題,后腳m71就出事?
時間太巧了。
而且……是誰知道我在改這臺機器?
推開車間大門,一股鐵銹與冷卻液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m71靜靜趴在那里,紅色警報燈還在閃,像一只充血的眼睛。
維修班的人圍了一圈,個個臉色難看。見我來了,讓開一條路。
我蹲下身,手指輕輕撫過斷裂的焊縫。
金屬斷口泛著灰白色光澤,晶粒粗大,呈典型的脆性斷裂特征――這不是疲勞破壞,也不是焊接工藝失誤,而是低溫施焊!
也就是說,有人在環境溫度不足的情況下強行補焊,導致焊縫內部應力劇增,一受力就崩。
再看那兩顆掉落的阻尼螺栓,螺紋完好無損,沒有長期松動的磨損痕跡。
但螺栓根部……有新鮮撬痕。
很輕,若非我用放大鏡對著陽光看了十幾秒,根本發現不了。
有人用扳手硬撬下來過。
不是意外,是人為。
我慢慢站起身,手套捏得死緊。
四周靜得可怕,連空氣都像是凝固了。
“林鈞!”維修班長一把拽住我袖子,“你說怎么辦?這批炮瞄基座今晚就要交貨!上面已經打電話來問了!”
我盯著他,聲音壓得很低:“這不是質量問題。”
“什么?”
“是有人趁夜進來,拆了螺栓,又用劣質焊料重新點焊上去。”我一字一頓,“這是破壞。”
人群嘩然。
有人冷笑:“誰吃飽了撐的干這種事?你有證據嗎?”
我沒有回答。
眼下說什么都沒用。
真正重要的是――為什么是m71?
c620的地基問題剛被我揪出來,m71緊接著就遭暗手。
這兩臺設備有什么共同點?
答案只有一個:它們都是我主導改進的對象。
而這些改進,正在動搖某些人的飯碗。
比如韓建國。
他是廠里最老的鏜床操作工,八級技工,一輩子靠手感吃飯。
可我的振動監測系統一旦全面鋪開,所有機床狀態實時可視,他的“經驗判斷”就成了擺設。
上個月勞動競賽,我用數據提前預警三號銑床主軸偏心,搶在他之前完成調整,讓他在全廠面前丟了臉。
那天他看我的眼神,像刀子。
我轉身就走,直奔技術科。
蘇晚晴已經在等我了。
她坐在桌邊,手里拿著一份夜間值班記錄,眉頭微蹙。
“查過了,”她抬頭,聲音冷靜得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前夜零點到一點十五分,只有韓建國登記進出車間,理由是‘順路取扳手’。”
我盯著那份記錄,心里那根線越繃越緊。
“順路?”我冷笑,“他那個崗位,離m71差了整整四十米。”
蘇晚晴沒說話,從抽屜里取出一張草圖――是m71底座的結構簡圖,她在某個角落畫了個小圓圈。
“我做了一個東西,”她說,“很小,藏在底座支架的凹槽里。一根游絲吊著銅珠,只要底座位移超過0.1毫米,就會發出極輕的‘叮’聲。沒有電源,不會被檢測到。”
我心頭一震。
“你打算……引蛇出洞?”
她點頭:“但我們得讓他相信,我們放棄了監控。”
計劃很快定下。
當晚,我當著幾人的面下令:“撤掉m71的所有傳感器,暫時停更振動數據。”小趙配合演出一臉不甘,嚷嚷著“明明快出結果了”,我把記錄儀收進柜子,鎖上。
第三夜,凌晨一點十七分。
我蜷縮在隔壁工具間的鐵皮柜后,懷里抱著對講機,耳朵豎得像獵犬。
蘇晚晴埋伏在配電室門口,視線正對m71。
外面一片死寂,只有遠處鍋爐房傳來輕微的轟鳴。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