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建國抄起管鉗就沖過去:"我改管道!
半小時準能把熱水引過去!"劉瘸子瘸著腿跟上:"我幫你搬閥門!"
第二批復檢時,小吳的手不抖了。
他摘下顯微鏡抬頭,眼睛亮得像點了盞燈:"52j!
沖擊韌性52j!"車間里炸了鍋,老周師傅把安全帽扔上了天,韓建國抱著劉瘸子轉了個圈,鐵拐差點戳到電燈泡。
最后是內孔精車。
車刀的刃口崩得像狗啃的,切兩件就得重磨。
我蹲在廢料堆里翻,突然摸到塊鎢鈷合金鋸片――報廢的,可刃口還剩半寸好的。"劉瘸子,拿砂輪機!"我扯下塊破布墊在地上,"幫我扶著游標卡尺。"
砂輪的火星子濺在我手背上,我瞇著眼對刀:"焊縫間隙0.1mm,角度35度......"劉瘸子蹲在旁邊直咂嘴:"你這哪是干活,是繡花呢。"第一把刀裝夾時,車床上的冷卻液濺起來,在燈光下像串水晶珠子。
"走刀!"韓建國喊了一嗓子。
車削聲輕得像春蠶吃葉子,切屑卷成金黃的小卷兒,掉在鐵盒里叮鈴哐啷。
小吳舉著粗糙度儀沖過來:"ra3.2!
達到軍標了!"
黎明前兩小時,二十套定向環碼在檢驗臺上,鍍著層淡青色的回火色。
軍代表老李戴著白手套,抽了五件去做拉伸試驗。
我盯著他的后背,喉嚨干得冒煙――上批卡彈的高炮團,現在該在西北的戈壁灘上等著吧?
"全部合格!"老李的嗓門震得玻璃嗡嗡響。
廠長從人群后面擠過來,拍得我肩膀生疼:"以后急活就找突擊隊!"他轉身對調度員喊:"給食堂說,煮十鍋肉粥!"
慶功會的汽燈掛在車間大梁上,照得人臉發紅。
我端著搪瓷缸剛喝了口粥,就看見趙德貴端著茶缸過來了。
他的中山裝熨得筆挺,連褲線都能切黃瓜:"小林啊,年輕人立功是好事......"他指甲蓋兒敲了敲茶缸沿,"可越權改工藝......"
"多虧趙主任平時嚴格要求。"我笑著碰了碰他的茶缸,"要不我們也學不會自己闖路子。"他嘴角抽了抽,轉身時茶沫子濺在地上,像灘渾濁的眼淚。
我端著粥缸往回走,看見蘇晚晴站在窗邊。
月光漏進來,照見她手里捏著枚檢驗合格章――還沒蓋下去。
她抬頭看見我,眼神像車間里剛淬完火的鋼,涼絲絲的又亮得扎眼。
"林哥。"小吳湊過來,聲音壓得像蚊子叫,"趙主任今早去廠部了,揣著個牛皮紙信封......"他喉結動了動,"我看見封皮上寫著"關于突擊隊越權生產的質詢"。"
車間外的公雞開始打鳴,我望著東邊泛起的魚肚白,把最后一口粥咽進肚子里。
粥里的肉香還在嘴里打轉,可后槽牙咬得生疼――有些路,走了就沒退路;有些坎,過了才知道,原來背后的人,比想象中更急著推你下去。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