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抄手游廊上,一個穿著藍色官服的年輕人提著藥箱行色匆匆。
    聞從景方才接到了駱清宴的傳信,殿下得知霧盈被人欺負淋了雨,怕她著了風寒,讓聞從景過去診治。
    對于自家主子的事情,聞從景向來是不敢怠慢的。
    掖庭地方偏僻,他七拐八拐才到了門口,卻看見門口一個穿綠色宮裝的女子正猶豫徘徊,見他到來,回了頭,露出些許笑意:“是你啊?”
    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沈蝶衣。
    當時明貴妃小產,沈蝶衣去太醫院找人,恰巧只有聞從景在,兩個人也算是認識了。
    聞從景恭敬地行了禮:“不知女史在何處任職。”
    他們兩人雖不曾互通姓名,可看起來卻有一點眼緣。
    “我叫沈蝶衣,在尚食局……”沈蝶衣還沒說完,就見聞從景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尚食大人,久仰大名。”
    “我如今……”沈蝶衣神情有些落寞,三兩語就把事情解釋清楚了,“你也是來看阿盈的吧?”
    雖然對聞從景尚不熟悉,但沈蝶衣憑借她敏銳的直覺,知道他背后的人對霧盈定然十分上心。
    只是不知道他是天機司的暗樁,還是二殿下的人罷了,總歸都是自己人。
    “嗯。”聞從景一揚手,“請。”
    兩人一同進了掖庭,溜達了一圈也沒有見到霧盈的影子,有些奇怪,沈蝶衣問一個正在洗衣服的小宮女:“你可見到霧盈了?”
    “沒有啊,我們掖庭沒有這個人。”那宮女見沈蝶衣好歹是女官的服飾,不敢不回話。
    “嗯?”沈蝶衣略一思忖,她們可能嫌她的名字拗口不好記,給她改了名字,“就是今日新來的那個,三等宮女。”
    浣衣宮女“哦”了一聲,毫不在意地說,“被羅女史改名叫水月,安排她刷恭桶去了,就在后邊的雜物庫。”
    沈蝶衣的手狠狠握成了拳頭,她與霧盈是過命的交情,怎么能容忍她受這般折辱?
    “我們快去看看吧。”聞從景的眸子里浮現出一抹擔憂。
    兩人到了雜物庫,忍著惡臭在恭桶之間來回逡巡,也沒見到霧盈,只有兩個宮女兩個太監在那里不情不愿地干著活。
    沈蝶衣心下一沉,霧盈該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沈蝶衣趕緊揪住一個宮女的衣衫,急切道:“你見過霧盈……哦不,水月,你見過水月嗎?”
    那宮女眼神閃躲,“沒,沒有。”她余光瞥見蓮心正在往這邊走,哪兒敢透露半個字。
    沈蝶衣見她吞吞吐吐,更是心煎似火燒,這時旁邊那個宮女湊上來,低聲在她耳邊道:“在水井。”
    沈蝶衣心下猛然一沉,拉著聞從景到了水井口,向下張望。
    井水清澈透亮,連人影都沒有。
    沈蝶衣趕緊去問那個宮女,卻見她正被蓮心逼問著些什么,沈蝶衣隱約聽到一句“誰讓你告訴她的?!”,禁不住心頭火起。
    “你是不是把阿盈扔去了井里?!”沈蝶衣冷冷地望著蓮心,“一個宮女,也敢濫用私刑,草菅人命了不成?”
    “奴婢……奴婢……”蓮心嚇得抬不起頭。
    “快帶我們去那口井!”
    蓮心不敢怠慢,飛快地帶著她們穿過雜草叢,沈蝶衣看見那破舊的井,一下子撲了上去。
    她湊近那口井,見井底幽深,隱隱約約看見一個木桶,木桶里頭似乎蜷縮著一個人,看身形似乎正是霧盈。
    “阿盈你還好嗎?”沈蝶衣急得推了聞從景一把,“你快想想辦法,救她上來啊!”
    “我……”聞從景一時語塞,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只聽得井里頭斷斷續續地傳來痛苦的呢喃,“好冷……好冷……”
    “應該找一個輕功好的人,把柳姑娘抱上來。”聞從景急得滿頭都是汗,這種人一時半會根本就找不到,基本都是權貴培養的暗衛才有這種身手,眼下駱清宴隨著駱奕去了行宮,無法脫身,少則三五日,多則半月,難不成真的讓她在里頭等?
    “天機司!”沈蝶衣猛然脫口而出,“快去找宋侯爺!他一定能幫阿盈!”
    天機司距離此地不過一墻之隔,來回也不過一盞茶功夫。
    聞從景一聽此立刻快馬加鞭去了天機司,沈蝶衣沖著黑黝黝的井里頭喊:“阿盈,你再堅持一下,聞太醫去叫宋侯爺了。”
    霧盈在迷迷糊糊中隱約聽到宋侯爺這三個字,嚇得渾身一激靈,繼而唇邊漾開一絲苦笑,他樂意救自己固然最好,若是不救,她也沒什么可以苛責他的地方。
    霧盈真覺得自己要燒糊涂了,可一想到自己身下還有一具說不清道不明的尸體,就心驚膽戰。
    不到半盞茶功夫,宋容暄就到了。
    柳家通敵叛國只是在圣上那兒結了案,在他心里頭遠遠沒有。他正在堂上翻看卷宗,二話沒說就跟著聞從景來了。
    聞從景站在一旁,緊張地盯著宋容暄。
    他往下頭一看,估摸了一下井的深淺,然后縱身一躍。
    霧盈嚇了一跳,她正發著燒,四肢酸痛無力,看人都有重影,覺得眼前的宋容暄似乎有兩個腦袋。
    宋容暄站在木桶的沿上,一只手撐在井壁上,一只手伸向霧盈。
    霧盈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她忽然攥住了宋容暄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雖然用了十足的力氣,手都用力得發顫,但她身體虛弱,力氣也不大,宋容暄幾乎可以輕而易舉地掙脫,但他沒有動,觀察著她掙扎又極端痛苦的神色。
    “你發燒了?”他啞聲問。
    霧盈拼命地搖頭,干脆閉上了眼睛,往后縮了一下。她一見宋容暄,不知為什么,眼前總是鋪開一片刺眼的鮮紅,她實在無法直視他。
    宋容暄站著本就不穩,她這樣不配合,更是讓他有些無計可施。
    “找一條結實的繩索來。”宋容暄也不勉強她,沖著聞從景喊道。
    不多時,聞從景從別處找來了一根比較粗的麻繩,扔到了井里,宋容暄看了她一眼,語氣緩和下來:“給你。”
    霧盈看著手里的麻繩,把它繞到自己腰上,她的動作很緩慢,額頭滿是冷汗,但還是系上了三個死結。
    這根繩子比之前打水的繩子粗得多,應該能承受得住她的重量。
    他只需要在里頭施展輕功,推她上去,沈蝶衣與聞從景拉著繩子,更保險一些。
    “好了,開始吧。”
    宋容暄一聲令下,繩子頓時繃緊,他從井壁上略一借力,手托在她后腰的位置上,如同煙火一般騰空而起。
    等到霧盈平安落地時,沈蝶衣立刻解開繩子,顫聲道:“聞太醫,你快來看看,阿盈這是……”
    霧盈手腳抽搐,面色潮紅,牙關緊閉,雙目上翻。
    不等她說完,聞從景已經搭上了脈搏-->>,沉吟片刻,眉頭越蹙越緊,道:“急驚風和發熱并發,需要施針。”
    急驚風通常是受了驚嚇后才會有的癥狀,她莫非是在井底看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