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既然都欠下了,總是要還的。
自己最近欠的人情還真不少呢。
外頭冰天雪地,可擷春宮里地龍燒得旺盛,暖意融融。
四扇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將寒風的來路堵得嚴絲合縫,諸位娘娘坐在屏風后品茶,正中擺著烏木條案。今日來得都是年輕一些的嬪妃,連太子妃與柳側妃都赫然在列。
“皇后娘娘怎么還-->>不來?”淑妃抱著鎏銀百花掐絲琺瑯手爐,瞇著眼慵懶道。
“許是路上耽擱了吧。”明貴妃喚了身邊宮女再去打聽,不料一炷香功夫,那宮女回來了,道:“皇后娘娘今個犯了頭風,怕是來不了了。”
“肖姑姑說是老毛病了,讓諸位娘娘放心。”
明若微微頷首,對淑妃心照不宣地一笑。
“柳側妃,怎么心情不大好呀?”熹貴嬪瞧著柳月汀面色陰郁,抱著打趣的心思調笑道。
“回娘娘,臣妾的生母故去了十年了,再過半月便是祭日,”柳月汀眼圈泛紅,瞧著楚楚可憐,“姨娘就臣妾一個女兒,生前過得不順心,死后也······”
“想怎么辦?直說便是,”江雪帷露出些嘲諷的笑,“在這給你的長輩,就不必賣可憐了。”
太子妃聽聞這話,輕輕咳嗽了一聲,“是該好好辦。”
“不過說起來,”淑妃拈著蘭花指,笑意漸濃,“姨娘好歹是柳側妃的生母,就憑著這么個女兒,也不會過得不順心才是。”
“娘娘說得是,”柳月汀掏出手帕拭了拭眼淚,“妾身一直覺得姨娘過得很好,誰料……”
都是在后宮浸淫慣了的婦人,哪里聽不出這話中乾坤,明貴妃妃輕嘆一聲,“你也不必太過傷心,畢竟哪家沒有這樣的事呢,表面上瞧著慈眉善目的,背地里不定怎么……”
“妹妹快別說了,”黎晚頤按住了明若的手,“當心隔墻有耳。”
淑妃掃了柳月汀一眼,見她眸中含淚,不禁悲憫之心大發:“月汀還是早日去休息吧,改日本宮替你給皇上提個醒就是了。”
柳月汀忙叩首道:“妾身謝過娘娘恩德!”
荒原之上凍草糾葛,青黃色凄凄蔓延,天際線之下有孤村橫亙在晨霧深處。
褪了色的墓碑上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一筆筆仍入木三分。
愛妾柳蘭氏之墓。
一黑袍男人蹲在墓前,身旁小廝點燃了青銅盆里的黃表紙,火蛇肆意翻騰,火光明明滅滅,照亮了男人瘦削得如同刀削斧刻的臉龐。
他伸出的手指與枯朽的樹枝幾乎融為一體,渾濁的雙眼暗淡無光。
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車夫悠閑地吹著口哨,荒腔走板的曲調在曠野里悠悠回蕩。
霧盈的藥材還未送出手,宋容暄便先遭了一回劫難。
先前皇上命他查的一樁私鹽案,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據探子匯報,那些私鹽販子窩藏私鹽的地點就在瀛洲東南十五里的樊家場。
這樊家場本是朝廷一處晾曬私鹽的場所,后來不知怎的,晾曬在此的官鹽總是比賬目上少一些,晾鹽的小吏覺得不對勁,上報給了朝廷。上頭派人來查卻總是無功而返。最后一位是戶部一位姓曹的郎中,竟然莫名其妙死在了里頭,渾身是血,極其可怖。久而久之,這樊家場就被朝廷封了。
宋容暄派人來到這里的時候,此地已經是一片荒蕪。他帶人翻遍了四周也并無私鹽的蹤影,正當疑惑時,不知從何處沖出來一伙死士,招招盡是殺機。為首一人武功不在宋容暄之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宋容暄一不留神就被他傷了后背。
那夜溫夫人又是請郎中又是煎藥,忙得暈頭轉向,皇上聽說了后趕緊把太醫院的胡院判派了過來。
好巧不巧,這傷口與他前些年征戰西北的刀傷竟然在一處,兩傷并發,連胡院判也只能抱著試一試的心態。
宋容暄雖在病中,仍逼著下屬給他念公文,最后氣得溫夫人給扶蘇堂上了鎖,還吩咐一切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才第三日,德妃就派人來慰問,不過來的人不是她身邊的女官,而是封筠——目的可謂昭然若揭。
溫夫人怕打擾宋容暄休息,婉拒了封筠進去探望的請求。封筠便有些怏怏不樂,同溫夫人喝了一盞茶便去了。
宮里的消息不脛而走,但說法卻不盡相同——沒有十個版本怕也得有八九個。霧盈不知哪個是真,心中總有些惴惴不安。
半月之后的晌午,女官們聚在一處,好不熱鬧。
“那日我親眼瞧見德妃娘娘叫縣主去慰問小侯爺了。”一人神采飛揚道。
“哎呀,那可真是······”聲音逐漸低下去了。
“誰說不是呢,”那人聲音里帶著止不住的笑意。
“哎,”旁邊有人撞了霧盈的肩膀一下,問道,“你別光聽熱鬧呀!你們兩家不是最好了嗎?快說說,小侯爺和縣主是不是從小就······“
”你們別瞎猜了。“霧盈一擺手,心思明顯不在此。
霧盈回到幽夢軒時瞧見桌上那堆藥材,禁不住又有些多想,這藥材就算送去也是白搭,宋容暄那里總不會缺了好東西,自己這點心意也是可有可無的。
還不如轉手賣了呢。
她正生著悶氣,冷不防許淳璧推門進來,“阿盈,肖姑姑來了,說是皇后娘娘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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