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的暮色被血月染成黏稠的鐵銹色,仿佛整座城池浸泡在凝固的血泊中。城頭的“秦”字大旗殘破不堪,布料上的血漬早已發黑,在硝煙里艱難翻卷,宛如垂死之人最后的掙扎。秦越人單膝跪在青磚之上,掌心按在刻滿卦象的護城基石,指腹下凹凸不平的紋路沁著暗紅血漬,那是前幾任醫官留下的痕跡,如今又染上了他的血。他將最后一枚銀針嵌入“九宮護城陣”的坎位,指尖殘留的真氣在暮色中劃出幽藍光痕,宛如流星劃過夜空,轉瞬便被無邊的夜色吞噬。遠處傳來悶雷般的馬蹄聲,叛軍的黑幡如潮水漫過地平線,每面旗幟上半腐的曼陀羅花仿佛咧開的血口,在風中搖曳,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甜,仿佛在宣告死亡的降臨。
“秦醫仙!周德余孽已打開西城門!”張猛撞開厚重的木門,整個人幾乎跌進指揮臺,盔甲與門板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這位素來以悍勇著稱的御林軍校尉,此刻戰甲上嵌著三枚弩箭,殷紅的血順著玄鐵護肩蜿蜒而下,在青磚上匯成細流,如同一條條蜿蜒的小蛇。“他們帶來了會噴火的‘鐵疙瘩’,那玩意兒...那玩意兒一炸就是一片焦土!”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的景象,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秦越人瞳孔驟縮,指節捏得發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他猛地扯下束發玉冠,如瀑黑發瞬間散落,在夜風里張狂飛舞,宛如黑色的火焰。轉身的剎那,卻見阿雪不知何時已立在身后——她發間銀飾沾著搗碎的藥草汁液,幾縷碎發黏在蒼白的臉頰,手中緊緊攥著個青瓷小瓶,瓶身上刻著細小的花紋,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戰火映照下,她眼底翻涌的擔憂幾乎要化作實質,卻又在觸及他目光時,倔強地別開臉,仿佛不愿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傳令下去,藥王谷弟子守住南城墻,金針門負責疏散百姓!”秦越人話音未落,阿雪已將瓷瓶塞進他掌心。指尖相觸的瞬間,兩人都像被燙到般微微一顫,仿佛電流穿過身體。“這是用雪魄草煉制的‘醒神丹’,你運轉第九重真氣時...”她喉間滾動,聲音不自覺放軟,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意,“別逞強,經脈不是鐵打的。”她的話語中充滿了關切,眼神中滿是擔憂,仿佛在叮囑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秦越人望著她被藥粉染得發黃的指尖,那是長期與草藥打交道留下的痕跡,突然抓住她纖細的手腕。銀針如閃電般刺入“內關穴”,驚得阿雪輕呼出聲,身體微微一顫。“你的牽心蠱又發作了。”他的語氣冷硬如鐵,可運轉真氣時,指尖卻像觸碰最珍貴的寶物般輕柔,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傷害到她。“我說過,在我治好你之前,不準你先我而去。”他的話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溫柔。
阿雪心跳漏了一拍,臉頰騰起兩團紅暈,如同盛開的桃花。“先管好你自己!”她用力抽回手,從藥囊里翻出繃帶,動作卻愈發慌亂,繃帶在她手中不停抖動。“上次為救李侍郎,你強行沖破九轉真氣的桎梏,經脈到現在還泛著黑紫色!要是再...”話未說完,城外突然響起尖銳的號角聲,宛如死神的嗚咽,穿透了整個城池,讓人心頭一緊。
叛軍陣中,十二輛披甲的霹靂車緩緩駛出。猩紅布條纏繞著車轅,在風中翻卷如血舌,仿佛在舔舐著空氣。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震得人牙根發酸,每一次滾動都像是在敲打人們的心臟。秦越人深吸一口氣,正要躍上城墻垛口,后領卻突然被人拽住。回頭時,正撞進阿雪盛滿恐懼與倔強的眼眸,那眼神中充滿了不舍和擔憂。“等等!”她快速將一條浸過藥汁的布條系在他腕間,指尖顫抖得幾乎系不上結,藥汁順著布條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帶來一絲清涼。“辟毒用的,萬一他們...”她的話語中充滿了不安,仿佛預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阿雪,你聽我說。”秦越人突然轉身,雙手捧住她的臉,迫使她與自己對視。他的拇指輕輕擦過她眼下的烏青,那是連日研制解藥未曾合眼的痕跡,眼中滿是疼惜。“若我真有不測,答應我,活下去。你的醫術能救更多人,比我...”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無奈和期許,仿佛在交代后事。
“閉嘴!”阿雪反手狠狠掐了他一把,眼眶瞬間通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說什么胡話!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的藥囊填滿曼陀羅,讓你在黃泉路上都聞著臭味!”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惡狠狠地瞪著他,仿佛這樣就能把他留在身邊。
秦越人笑了,眼底卻泛起疼惜的漣漪。他抬手輕輕擦去她眼角將落未落的淚,指腹殘留的藥香混著硝煙,帶來一絲復雜的氣息。“那我可得活著回來,畢竟還沒嘗過你釀的雪魄草酒。”他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帶著滾燙的溫度,仿佛要將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她。不等阿雪反應,已如離弦之箭躍上城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