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鶴,我離開望月山,已近一年了。”
    蕭歸鶴執子的手微微一滯。
    是了,秋深了,雁南歸……
    自去年初冬離了南唐望月山,深冬又離了月湖山莊。
    棲霞歸鶴二人攜碧珠、月影衛及鶴影衛,只憑一番俠義肝膽,一行人馬從東越國來到北齊國,原只想除掉海神教羽翼,擁趙懷瑾為帝,換北齊一統太平。
    如今北上馳援,平定北境三州,受封還朝,轉眼已近一載。
    不知歲月如流水,而這紅塵京師,卻已歷幾番風雨。
    “望月山上次傳書,是三個月前了。”蕭歸鶴道,聲音里有一絲幾不可察的悵惘,“而月湖山莊也是只莊中無事,勿念。”
    慕容棲霞默然不語。
    她父親慕容金梧是望月劍派掌門,母親陸蟬得西梁藥谷真傳,弟弟慕容修遠天資聰穎,師祖駱天峰與師伯祖柏憶安日日在望月山門閑居,倒也不用她掛心。
    去年離山。她借口去月湖山莊游玩,父母雖未阻攔,卻也心知肚明。
    知道棲霞她打小就待不住一個地方,心里自有丘壑。
    如今她在征戰的朝廷里摸爬滾打,沾了滿身風霜塵土,反倒開始懷念起那些年一心學醫習劍的簡單日子。
    “年關前,”她輕聲開口,語氣似對蕭歸鶴說,又似自語,“若東北無大變故,朝中也暫無風波,你我……或許可向陛下告假,回望月山一趟。”
    蕭歸鶴眸中漾開暖意,應聲便道:“好。”
    正說著,老管家又在門外稟報:“侯爺,宮中有旨意到,傳侯爺即刻入宮覲見。”
    慕容棲霞與蕭歸鶴對視一眼,俱看到對方眼中的凝肅。
    這個時候突然宣召……
    二人整理衣冠,匆匆入宮。
    至宣政殿外,卻見陸文淵、王崇儒、周明禮、曹謹、李景明等重臣皆已在列,人人面色凝重。
    內侍通傳,眾人入殿。
    但見趙懷瑾端坐龍椅,面沉似水,手中拿著一份奏報。
    皇后有喜帶來的愉悅,似乎已被眼前的陰云驅散。
    “慕容愛卿,”趙懷瑾將奏報遞下,“你看看這個。”
    慕容棲霞雙手接過,展開一看,心頭微凜。
    奏報是東北都督王煥八百里加急送來,稱:
    狼鷲部殘部勾結黑豹部,襲擊了春州以北兩處邊市,劫掠商隊,殺傷百姓十余人,焚毀貨棧三處。
    雖被守軍擊退,但邊市已暫時關閉。
    王煥已增兵巡視,然兩部馬隊來去如風,防不勝防。
    奏報最后提及,玄象部、金獅部亦在邊境頻繁調動,似有異動。
    “陛下,”
    兵部尚書出列奏道:
    “狼鷲部賊心不死,黑豹部趁火打劫,玄象、金獅虎視眈眈。東北恐再生變,臣請增兵春州,嚴加防范。”
    “增兵?錢糧從何而來?”
    周明禮立刻反駁:
    “去歲江南水患,今春河東旱災,賑濟已耗空大半存糧。東北三州又免賦三年,國庫空虛,哪來錢糧支撐大軍長期駐防?”
    王崇儒捻須道:
    “北境新定,當以安撫為主。增兵恐激化矛盾,不若遣使申飭,令其各部約束部眾,不得犯邊。”
    曹謹尖細的聲音響起:
    “王尚書此差矣。蠻夷之輩,畏威而不懷德。申飭若有用,何來邊患?老奴以為,當懲前毖后,調集精兵,予以痛擊,方顯天朝威嚴。”
    李景明道:
    “曹公公所不無道理。然北境防線漫長,狼鷲、黑豹皆以騎射見長,來去如風。”
    “大軍征討,耗費巨大,若其避而不戰,徒勞無功。不若命北境都督府加強戒備,固守關隘,同時……”
    他看了慕容棲霞一眼:
    “可遣一員熟知邊事、威名素著之大將,巡邊震懾,或可收不戰而屈人之兵之效。”
    殿中一時安靜下來,眾人目光若有若無地掃向慕容棲霞。
    慕容棲霞心中雪亮。
    李景明這話,看似提議,實是將她架在火上。
    她若主戰,便是主張興兵,與主張安撫的王崇儒、愁眉國庫的周明禮對立;
    她若主和,便是怯戰,有負“鎮北侯”威名,更會落曹謹等主戰派口實。
    巡邊震懾?
    她剛回京受封,若再往東北,是顯陛下信重,還是功高震主,引人猜忌?
    她緩步出列,躬身道:“陛下,北境之事,癥結不在戰和,而在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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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懷瑾目光微動:“愛卿細說。”
    “狼鷲部新敗,黑豹部覬覦其利,玄象、金獅虎視眈眈,白虎部與我交好。五部失衡,亂象必生。”
    慕容棲霞聲音清朗:
    “當務之急,非增兵,亦非申飭,而是速派能臣干吏,攜陛下恩旨,重開邊市,與各部貿易。”
    “許以茶鹽布帛,收其皮毛馬匹。利之所在,人心自向。”
    “同時,命王煥、蘇靈霄、馮蓬整軍備戰,對犯邊者迎頭痛擊,對恭順者厚賞。”
    “如此,拉攏白虎,穩住玄象、金獅,打擊狼鷲、黑豹,分而治之,可保邊境安寧。”
    陸文淵頷首:
    “慕容侯爺此老成謀國。以利誘之,以威懾之,剛柔并濟,方是長治久安之道。”
    趙懷瑾沉吟片刻,頷首道:
    “慕容愛卿此老成謀國,深合朕意。著北境都督府會同戶部、鴻臚寺,速擬章程,遴選干員,辦理重開邊市、羈縻諸部事宜。”
    他目光掃過眾臣,話音一轉:
    “然諸部桀驁,非一紙恩旨可定。仍須遣一重臣,巡邊宣慰,代天巡狩,以彰威德。這巡邊人選……”
    他目光掃過眾人。
    曹謹忽然道:
    “陛下,慕容侯爺熟知北境,威名赫赫,若由侯爺巡邊,定可震懾諸部。”
    慕容棲霞心頭一凜。來了。
    趙懷瑾看向她:“愛卿意下如何?”
    慕容棲霞躬身,聲音平靜無波:
    “陛下,臣蒙圣恩,初封侯爵,正當在京中學習禮儀,熟悉政務,以備陛下垂詢。”
    “東北之事,王煥、蘇靈霄、馮蓬皆可獨當一面。且臣乃女流,頻繁往返邊關,恐惹非議。”
    “臣舉薦靖北將軍蕭歸鶴,或兵部李侍郎,皆熟知軍務,可當此任。”
    她將球輕輕踢了回去,既表明無意攬權,又推舉了合適人選。
    趙懷瑾深深看她一眼,忽然笑道:
    “愛卿過謙了。也罷,巡邊之事,容后再議。東北事務,便依愛卿所,交由王煥處置。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
    出得殿來,秋風撲面,帶著深宮的寒意。
    曹謹經過慕容棲霞身側,腳步微頓,細長的眼睛瞇了瞇,似笑非笑:
    “侯爺高見,分而治之,剛柔并濟,果然妙計。只望北境那些蠻夷,能體會侯爺這番苦心才好。”
    說罷,拂袖而去。
    陸文淵走近,低聲道:
    “侯爺今日應對得體。曹謹提議你巡邊,其心可誅。你推拒得對。”
    慕容棲霞躬身:“多謝閣老提點。”
    王崇儒、周明禮亦點頭致意,各自離去。
    李景明落在最后,對慕容棲霞拱了拱手,低聲道:“侯爺今日在殿上之,振聾發聵。景明受教了。”
    他目光誠摯,倒不似作偽。
    回府的馬車上,蕭歸鶴與她同乘。
    “曹謹是鐵了心要將你推出去。”
    蕭歸鶴道:
    “巡邊看似美差,實是險棋。成了,功勞是朝廷用人得當;敗了,或有什么差池,你便是首當其沖。”
    “我知道。”
    慕容棲霞望著車窗外流逝的街景:
    “他想讓我離京。京城這潭水,我剛回來,尚未攪動,有人便已坐不住了。”
    “因為你是變數。”
    蕭歸鶴一針見血:
    “你不在任何一方,功勞又太大。無論是清流、外戚、還是宦官,都想拉攏你,又都忌憚你。將你調離京城,他們才好放手行事。”
    “所以,我不能走。”
    慕容棲霞收回目光,眼中閃過一絲銳芒:
    “至少,在看清這潭水底下究竟有什么之前,不能走。”
    夜色漸濃,鎮北侯府書房燈亮。
    慕容棲霞提筆,給北境的蘇靈霄、王煥、馮蓬各寫了一封信。
    給蘇靈霄的信中,叮囑他加固陽州防務,留意草原動向,與白虎部巴哈保持聯絡,但勿過從甚密。
    給王煥的信,則強調以穩為主,對犯邊者堅決打擊,對尋常部落以撫為主,重開邊市事宜,可酌情與馮蓬商議。
    給馮蓬的信,則讓他協助王煥,打理好濱州邊市,留心往來商隊,尤其注意是否有可疑人物混入。
    信已寫好,用火漆封好,命鶴影衛連夜送出。
    她獨坐燈下,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腰間那枚冰冷的“鎮北侯”金印。
    窗外,秋風蕭瑟,卷起落葉,打著旋兒,沒入黑暗。
    山雨欲來風滿樓。
    而這金景城的風,已帶著深秋的寒意,徹骨冰涼。
    這正是:
    秋深宮闕孕龍嗣,暗潮洶涌孕風波。
    邊關烽煙雖暫熄,朝堂角力已張羅。
    棋局未明子落穩,心鏡不染塵奈何?
    歸期漫說青山遠,且看京華起旋渦。
    列位看官,您道這慕容棲霞,剛封了侯爵,賞了府邸,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時節,怎地轉眼就陷進了這般暗流洶涌的境地?
    那曹太監一力慫恿她再去巡邊,究竟安的什么心?
    后宮兩位娘娘同時有喜,是社稷之福,還是禍亂之始?
    北境狼煙將起未起,這看似平靜的京城,又藏了多少sharen不見血的刀光?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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