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建軍深夜帶來的消息,像一顆定心丸,讓林曉蘭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盡管依舊忙碌,心底卻多了幾分踏實的底氣。日子不緊不慢地滑向五月,c混xiazhi激ao的北京城,徹底擺脫了春寒的料峭,空氣變得溫潤而富有生機。陽光變得明亮熱辣,胡同里老槐樹的葉子已經由嫩黃轉為濃綠,層層疊疊,篩下滿地晃動的、銅錢大小的光斑。不知藏在哪片濃蔭里的蟬,開始了今夏第一聲試探性的、帶著金屬質感的鳴叫,悠長而略顯孤單,卻宣告著一個熱烈季節的正式登場。
林曉蘭的畢業季,也進入了最后的倒計時。系里的空氣里彌漫著離別的淡淡愁緒,以及塵埃落定前的最后焦灼。論文答辯已經結束,畢業考試的成績也陸續公布,林曉蘭的名字一如既往地位列前茅。關于分配的小道消息依然滿天飛,但林曉蘭心中已有定數,便不再像其他同學那樣惶惶不安。她依舊按部就班地去學校,辦理各種畢業手續,參加班級最后的集體活動,同時分出更多精力在家里。
那片小藥圃在充足的陽光和精心照料下,長勢喜人。薄荷已經竄出巴掌高的嫩莖,散發出濃郁的清涼香氣;紫蘇舒展著寬大的、帶著紫色脈絡的葉片;艾草也長成了一叢叢,灰綠色的葉片背面覆著細密的茸毛。林曉蘭采下最嫩的幾片薄荷和紫蘇葉,洗凈晾干,準備嘗試加入到第一批手工皂的試驗中。她按照資料上的步驟,小心翼翼地將熬好的豬油與溶化的土堿混合,加入草藥浸提的汁液,慢慢攪拌,看著原本渾濁的液體漸漸變得粘稠、光滑,散發出一種混合著油脂、堿和草藥的特殊氣味。她將皂液倒入幾個清洗干凈的舊鐵皮餅干盒里,用油紙蓋好,放在陰涼通風的角落,等待漫長的皂化過程。
這是一個需要耐心的試驗,成敗未知,但她樂在其中。這不僅僅是制作一塊肥皂,更像是在澆筑一份對未來的具體設想,一份將所學、所長、所愛融于一體的微小嘗試。
五月中旬一個普通的周二上午,陽光正好。林曉蘭正在院子里翻曬新一批處理好的空間藥材(混合了大量外購的普通藥材以作掩飾),院門外傳來了郵遞員熟悉的喊聲:“林曉蘭,掛號信!區衛生局的!”
來了。林曉蘭放下手里的竹匾,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心跳平穩地走過去簽收。信封很普通,右下角印著區衛生局的紅字。她拿著信回到堂屋,在八仙桌旁坐下,才不緊不慢地拆開。
里面是一份正式的通知書和一份簡單的介紹信。通知書上寫著,根據市、區有關畢業生分配政策和本人實際情況,經研究決定,分配林曉蘭同志至本區紅星街道社區衛生服務站工作,同時兼任街道生產服務辦公室(臨時機構)技術指導,協助轄區集體企業(重點提及“曉蘭藥坊”作為街道扶持典型)進行相關衛生產品的技術規范與提升工作。報到時間:六月一日。落款處蓋著區衛生局和區人事局鮮紅的公章。
介紹信則是開具給紅星街道辦事處的。
通知書的措辭官方而嚴謹,但其中“兼任”、“協助”、“技術規范與提升”等字眼,清晰地勾勒出了她未來的工作輪廓——一份兼顧“正規”醫療崗位和“特色”技術指導的雙重職責。這比陸建軍之前透露的更加具體,也更具操作性。她既能接觸到基礎的社區衛生工作,繼續積累臨床經驗,又能名正順地介入藥坊的發展,甚至可能以此為支點,撬動更多資源。
王桂香從灶間出來,見她拿著信發呆,湊過來問:“曉蘭,啥信啊?”
林曉蘭將通知書遞給她看。王桂香識字不多,但“分配”、“工作”、“紅星街道”這幾個詞還是認得的,臉上立刻綻開大大的笑容:“哎呀!定了!留在北京了!還是街道!離得多近!這可太好了!”她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轉身朝里屋喊,“他爸!曉梅!快出來!曉蘭的工作定了!留在咱們街道了!”
林海生和林曉梅聞聲出來,接過通知書仔細看。林海生識字多些,看明白了內容,臉上也露出如釋重負又無比欣慰的笑容:“好,好!這個安排好!又沒離開家,又能做你擅長的事!曉蘭,這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和照顧,可得好好干!”
林曉梅也替妹妹高興,拉著她的手:“這下好了,不用離家,藥坊的事你也能繼續看著。咱們一家人還能常在一起。”
正說著,院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是街道辦王主任,陪著一位穿著灰色中山裝、干部模樣的中年女同志走了進來。
“王主任?您怎么來了?快請進!”林曉蘭連忙迎出去。
王主任笑容滿面:“曉蘭,恭喜啊!區里的通知收到了吧?這位是區衛生局醫政科的孫科長,專門來給你送介紹信,順便了解下情況。”
孫科長五十歲左右,面容和藹,眼神卻很清亮,透著干練。她笑著跟林家人打招呼,目光落在林曉蘭身上,帶著明顯的打量和好奇:“林曉蘭同志,你好。早就聽說咱們區出了個自己辦藥坊的大學生,今天總算見到了,比我想的還年輕。”
“孫科長您好,王主任好。快請屋里坐。”林曉蘭將人讓進堂屋,王桂香麻利地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