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小組離開后的幾天，林家小院的生活似乎恢復了以往的節奏，但內里卻涌動著不同以往的暗流。表面上，王桂香每日準時去“曉蘭藥坊”開門，擦拭柜臺，整理樣品，偶爾有街坊鄰居好奇進來看看，她便按照女兒教的，熱情又不失分寸地介紹。林曉蘭則更加頻繁地外出，聯系印刷廠定制新的包裝，拜訪可能的原料供應商，甚至還去看了兩家街道介紹的小型街道工廠，了解簡單的灌裝設備。

暗地里，林曉蘭的感知力如同最靈敏的探針，時刻留意著周遭的異常。那個灰色身影沒有再出現在鋪面或家附近，但林曉蘭并未放松警惕。她開始有意識地利用外出機會，在京城幾個主要的藥材市場、相關的機關單位附近“閑逛”，試圖捕捉類似的氣息或線索，但收獲寥寥。對方似乎極其謹慎，或者，其目標并非時刻緊盯。

這天下午，林曉蘭從一處國營藥店出來，手里拿著剛剛談妥的一批輔助藥材的訂貨單。剛走到街口，準備去搭公交車，眼角余光忽然瞥見對面人行道上一個匆匆而過的身影——不是灰色棉襖，而是一件半舊的藏藍色工裝，但那個走路的姿勢，那種刻意低調卻略顯僵硬的體態，讓她瞬間警覺。

她立刻停下腳步，假裝在路邊攤位上挑選水果，感知力全力集中過去。那人腳步很快，徑直走進了斜對面的一家“紅星招待所”。招待所門口人來人往，那人身影一晃便沒入其中。

林曉蘭的心臟微微加速。招待所？是臨時落腳點？還是……有同伙？她記下了招待所的名字和位置，沒有貿然靠近。對方既然選擇住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要么是極度自信，要么是有著合理的公開身份掩護。

她買了幾個蘋果，若無其事地離開，心里卻記下了這個新發現。看來，暗處的窺探并未停止，只是換了方式，更加隱蔽了。這反而讓她覺得，對方的圖謀可能不小，且需要長期經營。

回到家，她將此事埋在心底，沒有告訴家人，徒增擔憂。晚飯時，林海生提起，下午街道的王主任來過，閑聊中提起，最近區里好像在整合一些街道小廠和手工業生產單位，鼓勵搞“合作社”或“聯合生產組”，問林家藥坊有沒有興趣參與，或者了解情況。

林曉蘭心中一動。街道整合，集中管理？這或許是個機會，但也可能是新的變數。藥坊現在根基尚淺，掛在“聯合生產”的名頭下，固然能獲得一些政策便利和一定保護，但也可能失去部分獨立性和靈活性，尤其是她那些不便明的“特殊原料”和“秘方”。

“王主任怎么說？”她問父親。

“就是說有這么個風聲，讓咱們心里有個數。說咱們藥坊要是能跟部隊合作上，那肯定是以那邊為主，街道這邊就是掛個名，方便管理，該有的支持一樣不少。”林海生轉述道。

這倒是合情合理。林曉蘭點點頭：“那等等看部隊那邊的正式消息。如果合作成了，掛靠在街道的‘聯合生產組’下面，也好，算是有了‘組織’。”

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為藥坊和她本人增加一層“保護色”。

又過了兩日，傍晚時分，林曉蘭正在書房里核算最近的支出，院門被敲響了。是郵遞員，送來了一封掛號信。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紙信封，落款是某個她沒聽說過的“京城紅星日用化工品調研辦公室”。她心頭一跳，隱隱有了預感。拆開信，里面是一份蓋著紅頭公章的正式通知，措辭嚴謹：

“林曉蘭同志：經前期考察與綜合評估，現決定將‘益氣活血膏’、‘驅蚊清涼膏’等三種產品列入本年度軍民共建特需藥品試驗性生產名錄。茲定于本月二十五日（下周三）上午九時，于你處（原考察地址）進行技術交底與首批小批量生產任務下達。請做好相關準備。屆時請攜帶詳細生產工藝流程說明（保密版本）、原料質檢報告、及產能規劃等材料到場。……”

下面還有具體的聯系人和要求。

成了！正式的通知來了！

林曉蘭捏著信紙，指節微微用力，一股熱流從心底涌起，瞬間沖散了連日來因暗中窺探而產生的那絲陰霾。雖然只是“試驗性生產名錄”，是“小批量任務”，但這意味著她的藥坊、她的產品，正式獲得了認可，邁出了最堅實的一步！有了這個開端，后續只要質量穩定，逐步擴大合作規模就是水到渠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