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的寢間,檀香縈繞,映著顧謹年驟冷的眸色。
“阿遠人呢?”
蕭義忙道,“請過大夫也上過藥了,在屋里養著。”
顧謹年抬步往里走,他識相沒有再跟。
屋內燃著碳爐,鄒遠趴在榻上,渾身纏滿白色紗布,好幾處還滲出斑斑血跡,看起來慘不忍睹。
見顧謹年來,鄒遠強打起精神,“主子……”
“別動。”他抬手止住鄒遠,“我來是告訴你一聲,歸塵醒了。”
鄒遠的姑母,也是梅家四兄弟的母親。他自幼入宮,家里的親人僅剩姑母這一脈。
“他醒了?那他身上的毒呢?”鄒遠眼底肉眼可見綻出光亮,“陰婆婆當真這么厲害?”
想起那日在玉蘭苑那間暗無天日的房間里,看到毫無生氣的梅歸塵,他還以為,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老天保佑啊。
他總算保住了姑母在世上唯一的血脈!
“毒已經解了,作為回報,我已經答應讓她見歸塵一面。若她問起西境的事,除了大皇子府有關的,一概如實相告。”
鄒遠有些錯愣地凝著他。
這是將顧二夫人視作自己人了?
看來這一夜,收獲頗豐啊。
仿佛察覺到他眼底的調侃,顧謹年板起臉,“她拿走了玄墨符,而且,此事她是受害者,有如此要求也不過分。”
鄒遠從善如流頷首,壓在枕間的嘴角擒著一絲笑意,“當然的,應該的。”
這未來大皇子妃可真厲害。
還沒進門,就讓向來不近女色的鐵血將軍一次又一次為她破戒。
不過,大皇子妃新養那小姑娘,可真貼心,聽聞他因為她們的事挨了打,還特意給他燉了湯送過來。
這滿京都城,哪家的小姐能為一個閹人送吃的。要說她是故意討好吧,她那雙明眸又亮得純粹,反而讓人不忍心臆測她……
見鄒遠看著榻前小幾上那盅湯晃神,顧謹年瞇眼,“誰送的?”
鄒遠忙道是小蕊初,斟酌片刻又道,“那小姑娘不過是個養女,若大皇子妃走了,她一個人留在顧家,怕是又要受苦咯……”
“沈氏怕是沒打算把她留在顧家吧。”若是要留,以沈家的教養,就不會答應讓她住到大皇子府來,如今這番,顯然是要她提前適應,也是對他態度的試探。
原以為她認下這個孩子不過是為了刺激顧芯,可從舍身崖那日來看,沈氏為了這個女兒,倒是挺愿意花心思。
她連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養女都肯花心思,唯獨對當年新婚夜的那場刻骨銘心,卻不愿花心思稍微想想?
鄒遠看著他晦暗不明的臉色,忍不住問,“那大皇子的意思……”
“大皇子府還不至于養不起一個小丫頭。”他薄唇微掀,聲音清冷,“既然阿堯與她玩得來,剩下的那個鐘鳴書院名額,就給她留著吧。”
鄒遠臉色一喜,“老奴這就去讓蕊初小姐過來謝恩!”
他卻擰眉擺手,“你都這樣了,折騰什么,不必特意告訴她。過幾日貴妃宮宴,沈氏定會接她過去,你好些了就去庫房給她挑幾套合適的頭面,免得叫沈氏以為咱們府里寒酸得緊。”
鄒遠意識到什么,壓著嘴角應是。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不過,咱們雖也收到貴妃帖子,可依皇后娘娘那意思,主子還是暫時別去了。”
顧謹年剛成為“宋詡”沒多久,越是人多眼雜的地方,越容易露出馬腳。
聞,顧謹年眉眼微沉。
不知不覺想起清風苑內,沈星染主動答應與顧津元一同出席壽宴時,女子眸底的算計和顧津元臉上的得意。
直覺告訴他,這場壽宴,不會是普通的壽宴。
“貴妃四十大壽這般重要的日子,我身為皇長子,豈能缺席?”
……
此次壽辰,慶帝命秦王風光大辦,以示恩寵。
朝中眾臣仿佛聞到不一般的風向,紛紛盛裝赴宴,顧家人幾乎傾巢出動。
數輛馬車轱轆出了府門,陳嬤嬤還在清點賀禮,檢查隨侍奴仆的著裝。
“都檢查清楚了,賀禮放在哪個位置,千萬不能疏漏,否則上頭怪罪下來,一層皮可都不夠剝的!”
每次有宴,顧家所送的賀禮皆由沈星染準備,陳氏對她所選的禮物很是放心,畢竟她向來出手闊綽,送出來的東西價值不菲,從來沒落過寧遠侯府的面子。
婢女蘭茵立在車簾外恭聲道,“嬤嬤放心,都放好了。”
陳嬤嬤總算安心離開,可一番折騰下來,他們的馬車也落在最后。
當他們正要出發時,突然有一個小身影沖過來攔住馬車。
顧芯打扮精致,一身鎏金錦裁制的長裙襯得她矜貴無比。
她雙手叉腰,滿臉怒容道,“我不過回去換了雙繡鞋晚些,沈蕊初她們居然丟下我,快停下,我要上車!”
蘭茵和車夫互視一眼,拉開車簾,“小姐快上來,再晚就追不上他們了。”
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丟下大小姐不管呀。
顧芯鉆進車里,趁蘭茵不被,她扒下一只耳墜朝車窗外快速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