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的指尖懸在錦緞上方,銀線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她忽然想起葉云書店里那排關于“草木圖譜”的書,其中一頁畫著蘭草的細節——葉片邊緣該帶點自然的卷曲,像被風拂過的弧度。于是她調整了針腳,讓靛藍色的葉莖微微彎出個柔和的曲線,仿佛下一秒就會在風里輕輕搖晃。
繡到第三片葉子時,窗外的日光挪了位置,落在她手背上。她抬手擋了擋,卻瞥見袖口露出的小荷包一角——正是葉云給的那個,里面的碎銀子硌著掌心,像顆沉甸甸的定心丸。她低頭對著荷包笑了笑,針腳忽然快了些,銀線在錦緞上跳著細碎的舞,竟繡出了幾顆針尖大的露珠,沾在蘭葉上,透著股鮮活氣。
不知繡了多久,院外傳來流朱的聲音:“安小主,該用晚膳了。”她手忙腳亂地把繃架塞進箱底,用舊衣物蓋好,才應聲:“就來。”轉身時,指尖不小心勾到絲線,蘭葉尖被扯出個細小的線頭,她慌忙用牙齒咬斷,心里默念:可不能讓葉老板看到這么毛躁的針腳。
入宮前一夜,甄府的燈籠在暮色里暈開暖黃的光,安陵容坐在窗前,借著燭火最后檢查那方繡好的蘭草錦帕。
錦帕邊角被她用銀線細細鎖了邊,針腳密得幾乎看不出痕跡。靛藍色的蘭草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葉片卷曲的弧度恰到好處,幾顆銀線繡成的露珠沾在葉尖,像是剛被夜露打濕,透著股生機勃勃的韌勁。她指尖拂過帕子中央,那里用極細的銀線繡了個小小的“云”字,藏在蘭草的陰影里,不細看幾乎發現不了。
這是她改了三次才定下來的樣子。第一次繡得太拘謹,蘭草像被捆住了似的;第二次又太張揚,葉莖彎得沒了風骨;直到今晚,握著葉云給的那個蘭草荷包,才忽然想通——他說的“韌勁”,原是既不卑不亢,又帶著點隨風舒展的自在。
燭花“啪”地爆了一聲,濺起細小的火星。安陵容回過神,將錦帕小心翼翼地疊成方塊,放進一個新縫的素布小袋里,又把小袋塞進貼身的衣襟。那里還藏著葉云給的荷包,兩個小袋子隔著里衣貼在一起,像是揣著兩顆安穩的星子。
院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已是三更天了。她走到鏡前,看著鏡中穿著杏黃色旗裝的自己,鬢角別著甄嬛送的碧玉簪,眉眼間還帶著未脫的青澀,可眼底的光卻比來時亮了些。
“明日入宮,該謹慎行,”她對著鏡子輕聲說,指尖按了按衣襟下的錦帕,“但也別忘了,還有個地方能去,還有人說過‘隨時歡迎’。”
說完,她吹滅燭火,躺到床上。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在被面上投下細碎的影,像極了時空書店里那些安靜的書頁。她攥著衣襟下的錦帕,鼻尖似乎又聞到了書店里清透的墨香,心里那份對未知的惶恐,漸漸被一股說不清的底氣取代。
或許入宮這條路依舊難走,但至少此刻,她不是孤身一人了。那方繡著蘭草的錦帕,像個無聲的約定,提醒著她:除了宮墻里的規矩,還有另一片可以透氣的天地,還有一個值得她繡下心意的人。
再三檢查確認繡好的錦帕沒有任何問題后,安陵容才淺淺睡去,夢里竟又回到了那家書店。葉云正坐在柜臺后翻書,陽光落在他身上,暖融融的。她走上前,把錦帕遞過去,他笑著接過,指尖劃過蘭草葉尖,輕聲說:“針腳不錯,比書里寫的有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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