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軍醫那激動得幾乎要破音的嗓門,成了軍區大院清晨最嘹亮的號角。
蘇晚晴和陸長風甚至來不及喝上一口水,就被一群人簇擁著,浩浩蕩蕩地走向了衛生隊后方一棟獨立的小樓。這里,便是軍區原本用來存放最珍貴藥品和器械的“特級藥房”。
推開那扇厚重的鐵門,一股濃郁的消毒水和藥材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房間寬敞、明亮,窗戶都用鐵絲網加固過,地面是光滑的水磨石,墻壁也刷得雪白。一排排高大的木制藥柜整齊地靠墻而立,中央還擺著幾張堅固的實木實驗臺。在七十年代的邊境軍區,這絕對是頂級的配置,足以讓任何一名醫生眼紅。
然而,在蘇晚晴的眼中,這里卻簡陋得像個原始洞穴,并且充滿了致命的缺陷。
“不行。”
她只掃了一眼,便輕輕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讓在場所有人,包括陪同前來的后勤部長和工程隊負責人,都愣在了原地。
“蘇……蘇顧問,”后勤部長是個姓周的微胖中年人,他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這……這已經是我們軍區最好的地方了,絕對的冬暖夏涼,還防潮……”
蘇晚晴沒有理會他的解釋,她邁開長腿,徑直走到一扇窗戶前,伸出纖長的手指,在窗沿上輕輕一抹,然后舉到眾人面前。那白皙的指尖上,沾染了一層微不可見的灰塵。
“制藥,尤其是制作處理外傷的藥品,最基本的要求是無菌。”她的聲音清冷而專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這里的空氣流通方式是開放式對流,窗戶密封性差,外界的粉塵、細菌、花粉,可以暢通無阻地飄進來。用這種環境做出來的藥,別說救人,不吃出問題就算幸運了。”
她又走到實驗臺前,用指關節敲了敲厚實的木質臺面。
“木材,多孔結構,容易滋生霉菌,也無法進行徹底的化學消毒。一旦藥品原料不慎灑在上面,就會滲透進去,造成交叉污染。”
她每說一句,在場的“專家”們臉色就白一分。后勤周部長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他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頂級藥房”,在人家眼里,簡直就是個垃圾堆。
“那……那依蘇顧問的意思,該……該怎么辦?”工程隊的負責人,一個皮膚黝黑、看起來經驗豐富的老技術員,忍不住開口問道。
蘇晚晴轉過身,目光掃過全場,那雙清亮的眸子里,閃爍著屬于頂尖科學家的、運籌帷幄的光芒。
“全部拆掉。”
“什么?!”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墻壁、地面,全部鏟掉重做,用水泥混合石英砂,進行三次拋光,確保表面無任何縫隙。所有門窗全部更換,使用雙層玻璃,接口處用橡膠條進行氣密處理。”
“房間內部,要建立一個‘正壓無菌區’。簡單來說,就是用鼓風機將過濾后的潔凈空氣打進來,讓房間內的氣壓始終高于外界,這樣,外面的臟空氣就進不來了。”
“所有的實驗臺,全部換成不銹鋼臺面。所有的藥柜,也要換成密封性更好的鐵皮柜。”
蘇晚晴一口氣說出了一連串在這個時代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般的要求。
工程隊的那個老技術員,姓劉,是軍區里有名的“技術大拿”,性格有點倔。他聽完后,忍不住皺著眉頭,嘀咕了一句:“又是正壓,又是氣密的……蘇顧問,咱們這是制藥,又不是造什么飛船,用得著這么折騰嗎?我老劉搞了一輩子工程,就沒聽說過這么干的。”
他的話音剛落,就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陸長風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蘇晚晴的身側,他什么話都沒說,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劉技術員。那眼神里的壓迫感,讓老劉瞬間感覺后背發涼,額頭冒汗,后面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
蘇晚晴卻笑了笑,她拿起一張紙,用鉛筆在上面飛快地畫了幾個示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