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晴的目光從煥然一新的深潛器上收回,迎上陳海峰那雙寫滿期待與忐忑的眼睛。
她沒有長篇大論地解釋,只是輕輕點頭。
“能。”
一個字,卻比任何保證書都更有分量。
陳海峰緊繃的肩膀瞬間松弛下來,他咧開嘴,露出一口被煙草熏得微黃的牙齒,笑了。那笑容,如同東海之上初升的朝陽。
“好!出發!”
汽笛長鳴,“先鋒號”這頭鋼鐵巨獸緩緩駛離母港,劈開蔚藍色的波濤,向著浩瀚無垠的太平洋深處全速前進。
船上的氣氛前所未有的高漲。每一個船員看向蘇晚晴的眼神,都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拜。在他們眼中,這位年輕得過分的蘇主任,已經不是一個科學家,而是無所不能的化身。有她在,似乎就沒有完不成的任務。
甲板上,海風和煦,陽光正好。船員們三三兩兩地靠在欄桿上,憧憬著即將到來的、足以載入史冊的萬米深潛。
然而,在船長室旁邊的臨時科研艙內,蘇晚晴的眉頭卻鎖了起來。
她面前的桌面上,并沒有攤開任何紙質海圖。她的指尖,正懸浮在一塊只有她能看見的、由空間ai投射出的虛擬光屏上。光屏中央,是“先鋒號”所在海域的實時氣象云圖,其數據更新速度,領先這個時代至少五十年。
一個不起眼的低壓氣旋,正在他們航線前方三百海里處,以一種違背現有氣象學常識的速度,瘋狂地汲取著洋面上的水汽和熱量。它的核心氣壓正在斷崖式下跌,旋轉速度急劇攀升。
ai冰冷的電子音在蘇晚晴腦中響起:“警告,超級氣旋正在生成,預計六小時后,將升級為十七級以上強臺風,其路徑與‘先鋒號’航線重合率百分之九十八。根據船體結構數據分析,遭遇后,船只解體概率為百分之百。”
蘇晚晴抬起頭,望向舷窗外。
萬里無云,風平浪靜。
船橋駕駛室內,陳海峰正拿著望遠鏡,觀察著遠方的海鳥,心情極佳。他身旁的大副,正哼著小調,記錄著航行日志。船上的氣象雷達屏幕上,一片祥和的綠色。
蘇晚晴拿起桌上一份空白的航海日志,筆尖在紙上飛速劃動。幾分鐘后,她拿著那張寫滿了風力、浪高、氣壓變化曲線的紙,推開了駕駛室的門。
“陳船長。”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駕駛室內輕松的氛圍瞬間凝固。
陳海峰放下望遠鏡,回頭笑道:“蘇主任,有什么指示?”
蘇晚晴沒有笑,她將那張紙拍在海圖桌上,指著航線前方的一個點,語氣不容置疑。
“立刻轉向,航向275,全速前進。我們必須在四小時內,進入那片環礁區躲避。”
陳海峰和大副都愣住了。
大副湊過來看了一眼,又抬頭看了看窗外,一臉莫名其妙:“蘇主任,您這是……今天天氣這么好,為什么要突然轉向?這會嚴重耽誤我們的行程。”
陳海峰也皺起了眉。他對蘇晚晴的技術能力深信不服,但航海,是他的領域。在這樣風平浪靜的海況下做出如此大的航線偏轉,這不合常理。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在專業領域的壁壘前,出現了第一絲裂痕。
“蘇主任,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們的雷達顯示,未來二十四小時內,都不會有任何惡劣天氣。”
蘇晚晴沒有解釋數據來源,她知道那無法解釋。
她只是抬起眼,目光平靜而銳利,直視著陳海峰的眼睛。
“船長,我用我的人格和性命擔保,六小時后,這里將是地獄。”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陳海峰和在場所有船員的心上。
“信不信,由你決定。”
駕駛室內,一片死寂。
陳海峰的目光,在那張畫著恐怖數據曲線的紙上,和蘇晚晴那雙不容置疑的眼睛之間來回移動。他的內心,正在進行著天人交戰。理智告訴他,這很荒謬。但直覺,那份在無數次生死考驗中磨礪出的、對危險的本能嗅覺,卻在瘋狂地向他報警。
最終,他攥緊了拳頭,牙齒縫里迸出一個字。
“轉!”
他抓起船內通訊器,對著話筒咆哮:“所有船員注意!這不是演習!立刻轉向,航向275,主機功率最大!全速前進!”
命令下達,整艘“先鋒號”都騷動起來。所有人都對這個莫名其妙的命令感到不解,但船長的權威不容挑戰。巨大的船身在海面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向著既定目標沖去。
四個小時后,“先鋒號”堪堪駛入一片由珊瑚礁構成的環形區域,船員們迅速下錨,用最粗的纜繩將船身死死固定在礁石上。
就在最后一根纜繩繃緊的瞬間,異變陡生!
剛才還晴朗無比的天空,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瞬間拉上了黑色的幕布。西邊的天際線,涌來了一堵肉眼可見的、頂天立地的烏云墻!
狂風呼嘯而至,海面在幾秒鐘內,就從平靜的湖泊,變成了沸騰的油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