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臺此差矣。”沈墨軒目光平靜,語氣卻愈發沉穩有力,“科考固然重在文章道德,然三日場屋,號舍艱辛,亦是事實。若因考籃顛簸而墨污試卷,因食物腐壞而饑饉難耐,因燈火昏暗而損及目力,這些瑣碎之苦,難道不正是分散心神、影響發揮的‘末’嗎?排除這些干擾,使學子能心無旁騖,專注于經義文章本身,難道不正是為了更好的彰顯‘本’嗎?”
他環視全場,看到一些官員和士子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沈某所為,并非鼓勵學子耽于享樂,而是體恤其艱辛,助其排除不必要的干擾。所制考籃,結構清晰,絕無暗格,反更便于官差查驗,此非維持秩序為何?所供食物,力求潔凈耐存,只為保障學子身體無恙,此非愛護士子為何?租賃之法,惠及寒門,使其能與富家子弟享有相近條件,此非體現朝廷廣納賢才、不論出身的本意為何?”
他連發數問,句句在理,邏輯嚴密,將對方扣下的“蠱惑士心”、“玷污斯文”等大帽子一一駁斥,并將其行為與“維持秩序”、“愛護士子”、“朝廷本意”等正面價值掛鉤。
“至于惹出官司風波……”沈墨軒看向陳硯舟的方向,微微躬身,“此前蒙監察御史陳大人教誨,沈某深知需謹慎行,恪守規矩。沈某一直秉承此念,所售之物,皆在科場規矩之內,絕無逾越。若因有人惡意中傷、甚至雇兇砸店而惹出風波,這過錯,難道該算在力求合規經營的沈某頭上嗎?”
他這番話,既回應了質疑,又subtly點出了自己遭受的不公,贏得了不少同情。尤其是最后關于“雇兇砸店”的暗示,讓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士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那個學生被他駁得面紅耳赤,張了張嘴,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語反駁。
軒內陷入了一片奇異的寂靜。許多原本對沈墨軒抱有偏見或輕視的人,此刻都不由得重新打量起這個青衫落魄的年輕人。他的從容氣度,清晰邏輯,以及引經據典的能力,都遠超一個普通商賈的范疇。
一位須發皆白、氣質儒雅的老者撫須點頭,開口道:“后生之,不無道理。‘利其器’以‘善其事’,古有明訓。若能于規矩之內,為學子提供些許便利,使其能更專注于學問本身,倒也算是一樁善舉。”
這老者似乎頗有聲望,他一帶頭,立刻有幾名開明派的官員和名士出聲附和。
“不錯,只要不違科場規矩,便利學子,有何不可?”
“總比某些人只知空談清議,卻無實際作為要好。”
輿論的風向,在沈墨軒一番有理有據的辯駁下,悄然發生了轉變。
蘇芷瑤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光彩。沈墨軒的表現,超出了她的預期。他不僅成功化解了危機,更借此機會,在汴京的上層圈子中,初步樹立了一個有思想、有膽識、能善辯的形象。
那發難的太學生悻悻坐下,不再語。
文會繼續進行,但眾人看向沈墨軒的目光,已然不同。期間,竟有幾位士子和一名官員主動過來與他交談,詢問考籃的細節,甚至有人表示家中或有相關需求。
沈墨軒寵辱不驚,應對得體,既不過分熱絡,也不失禮數。
當文會接近尾聲,賓客開始陸續告辭時,沈墨軒也準備起身離開。
就在這時,一個他未曾預料到的人,向他走了過來。
正是監察御史陳硯舟。
陳硯舟的臉色依舊嚴肅,看不出什么情緒。他走到沈墨軒面前,目光如常銳利。
周圍尚未離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動作,好奇地望過來。蘇芷瑤也停下了與旁人的交談,看似不經意地關注著這邊。
沈墨軒心中微凜,面上依舊平靜,拱手道:“陳大人。”
陳硯舟沒有繞圈子,直接開口,問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沈墨軒在內的問題:
“你那個考籃,固定毛筆的卡槽,角度是如何計算的?為何能確保顛簸時不傾覆,取用時又足夠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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