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疑云叢生
沈墨軒幾乎是憑借著最后一絲求生的本能,拖著傷痕累累、幾近虛脫的身體,踉蹌著穿過最后幾條昏暗的街巷,終于看到了蘇府那熟悉卻此刻顯得無比森嚴的高墻。他不敢走正門,繞到西側僻靜處,尋了一處平日里仆役偶爾偷懶進出、相對低矮隱蔽的墻角,用盡最后力氣,忍著劇痛翻爬而入,重重摔落在府內的草地上,濺起些許露水。
冰冷的草葉觸感讓他幾乎渙散的意識清醒了一瞬。他不敢停留,強撐著爬起來,借著夜色和熟悉地形的掩護,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溜回自己那位于后罩房的簡陋客房。
關上房門,插上門栓的瞬間,他整個人幾乎癱軟下去,背靠著門板劇烈喘息,冷汗這才后知后覺地洶涌而出,浸透了早已血污交雜的衣衫。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以及心臟瘋狂擂鼓般的跳動聲。
安全了…至少暫時安全了。
但這個念頭帶來的并非放松,而是更深重的后怕與疑云。今晚的經歷如同噩夢,每一幀畫面都帶著血腥和冰冷的觸感,反復沖擊著他的神經。
他掙扎著點亮油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狹小的房間,也照亮了他身上的慘狀。左臂的傷口最為可怖,皮肉翻卷,深可見骨,血雖然流得慢了,但依舊在不斷滲出。其他幾處擦傷和淤青相比之下反而顯得微不足道。
他顫抖著取出那只救命的白色小瓷瓶。在燈光下,瓷瓶的質感愈發溫潤細膩,絕非尋常藥鋪之物。拔開木塞,那股清冽中帶著奇異涼意的藥香再次彌漫開來,讓他精神都為之一振。
他小心翼翼地倒出些許白色粉末。藥粉極其細膩,幾乎看不見顆粒,落在猙獰的傷口上,瞬間傳來一陣強烈卻異常舒適的沁涼感,仿佛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泉,那火辣辣的劇痛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壓制下去,鮮血也幾乎立刻止住,傷口邊緣似乎有一種微弱的收斂感。
神效!簡直是仙丹靈藥!
沈墨軒心中震撼無以復加。他仔細地將藥粉均勻敷在所有傷口上,尤其是左臂的重傷處。然后撕下相對干凈的內衫下擺,勉強進行包扎。
處理完傷口,體力幾乎耗盡。但他毫無睡意,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目光死死盯著跳躍的燈焰,腦中卻如同沸水般翻騰不休。
那個神秘的女高手!
她的身影、她的眼神、她的動作、她的聲音…每一個細節都在他腦中反復回放。
那般鬼魅莫測的身手,絕非普通江湖武師所能擁有。她的動作不僅僅是快和狠,更帶著一種難以喻的精準、高效和…優雅?對,就是一種近乎冷酷的優雅。仿佛殺戮于她而,不是野蠻的宣泄,而是一門修煉到極致的技術或者說…藝術。這種特質,更像是傳說中某些古老傳承或者極其嚴苛環境下培養出來的…專業人士?甚至讓他莫名聯想到前世某些關于特殊部隊的模糊概念。
她的語氣,冰冷平淡,毫無情緒起伏,并非刻意裝出來的冷漠,而是一種發自骨子里的、對生命的漠然。那種“惜殘命,速離漩渦”的告誡,聽起來不像威脅,更像是一種基于絕對實力和深知內情基礎上的、近乎憐憫的…勸退?她似乎很清楚漕運背后的水有多深,深到她認為像他這樣的人貿然闖入,只有死路一條。
她是誰?
為何要救自己?
真的只是偶然路過,順手為之?汴京夜間雖有巡更,但那般偏僻巷弄,恰巧出現一個如此高手,概率微乎其微。
是蘇芷瑤暗中派來保護自己的人?不像。蘇芷瑤手下若有此等人物,當初在藏對付趙貴兄弟何須那般麻煩?而且此女氣質與蘇府護衛截然不同。
是與漕幫有仇的勢力?借救自己來挑釁漕幫?那為何不留下名號,反而隱匿行跡?
還是…沖著自己來的?對自己有所圖謀?那更說不通,自己有什么值得這等人物圖謀的?救了自己又警告自己離開,邏輯矛盾。
無數個問題如同亂麻,糾纏在沈墨軒腦中,找不到絲毫頭緒。那女子的出現,就像在原本就迷霧重重的棋局上,又投下了一顆更巨大、更詭異的棋子,讓整個局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也更加危險。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只已經空空如也的瓷瓶。瓶身細膩的觸感傳來,忽然,他指尖感覺到了一處極其微小的、不同于周圍光滑釉面的凹凸感。
嗯?
他猛地睜開眼睛,將瓷瓶湊到燈下,仔細查看。
在瓶底極其不起眼的邊緣處,借助昏黃的燈光變換角度,他終于看清了——那里并非瑕疵,而是用極細極淺的線條,刻印著一個比米粒還要細小的標記!
那似乎是一種…特殊的云紋?
并非常見的祥云圖案,而是由數道極其流暢、卻帶著某種奇異律動和鋒芒的線條勾勒而成,仿佛是一朵正在被疾風撕裂、又或是蘊含著雷霆的烏云!線條細若發絲,卻充滿了某種難以喻的張力與神秘感。這絕非工匠無意為之,更像是一種極其隱秘的標識!
沈墨軒的心跳再次加快。這個發現太重要了!這可能是追查那神秘女子身份的唯一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