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恒剛拿起牌，指尖還殘留著zippo打火機金屬外殼的微涼觸感。

牌面在他手中如扇形展開，黑桃、紅心、梅花、方塊，數字與人頭交錯。

宿舍里的空氣有些渾濁，汗味、肥皂味，還有年輕人打鬧時特有的那種鮮活氣息，混雜在一起，并不難聞，反而有種奇異的“生活感”。

“炸彈！”

趙新手里的四張“7”狠狠拍在臨時拼湊的小馬扎桌面上，震得撲克牌都跳了跳。

“我靠！老趙你藏得夠深啊！”

對家的新兵哀嚎一聲，頹然地扔掉了手里的牌。

輪到林恒，他指間夾著一張單牌“3”，看了看地主徐東僅剩的最后一張牌，又掃了一眼自己手里穩贏的一對王。

他沒急著出牌，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張小小的“3”。

徐東緊張地盯著他，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嘴里念念有詞：“要不起，要不起，過，過……”

林恒嘴角勾了勾，將那張“3”輕輕放在了桌面上。

“過。”

徐東如蒙大赦，激動地把最后一張牌甩了出來：“一對‘8’！哈哈哈，贏了贏了！俯臥撐，趙新！二十個！”

趙新一臉不爽，但還是麻利地趴到地上，標準的俯臥撐動作，起起落落。

“恒哥，你剛才干嘛不炸？你那一對王，穩贏啊！”趙新一邊做著俯臥撐，一邊不解地問道。

林恒笑了笑，沒說話，開始熟練地收拾桌上的牌，重新洗牌。

他不是來炫技的，也不是在乎這二十個俯臥撐的輸贏。

剛才晾曬場上的交鋒，神經繃得有點緊，此刻這種純粹放松的打鬧，對他來說，剛剛好。

牌局的氣氛重新熱烈起來，洗牌聲嘩啦作響，夾雜著新兵們的笑罵和吹牛。

就在這時——

“哐當！”

宿舍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出一聲巨響。

喧鬧的宿舍瞬間如同被按下了靜音鍵。

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徐東剛抓起一把牌，愣在半空。

趙新俯臥撐做到一半，保持著那個古怪的姿勢，忘了起身。

門口，楊磊沉著臉站在那里。

他剛從外面回來，作訓帽的帽檐壓得很低，臉上的表情在燈光下顯得有些陰沉。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緩緩掃過圍在小馬扎周圍的幾個人，最后落在那副散亂的撲克牌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連呼吸聲都變得小心翼翼。

幾個新兵心里直打鼓，暗道完了，這下肯定要挨批了，說不定還要寫檢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楊磊并沒有立刻發作。

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后邁步走了進來，皮靴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他走到牌局旁邊，彎腰，撿起一張掉在地上的“joker”。

“玩呢？”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讓幾個新兵的頭埋得更低了。

徐東和趙新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要遭”兩個字。

楊磊把那張“joker”扔回桌上，卻沒有再看那些牌。

他直起身，目光掃過宿舍的每一個角落，最后落在窗臺上那幾盆歪歪扭扭的仙人球上。

“從下周開始，連里要正式檢查內務了。”

他的聲音恢復了平時的那種粗糲，但內容卻讓所有人心頭一緊。

“標準，要比新兵營的時候更高。”

楊磊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語，又像是在給他們消化的時間。

“到時候，每個班表現最好的，會有一面‘流動紅旗’。”

他說到“流動紅旗”四個字的時候，語氣微微加重，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

是的，渴望。

或者說，是一種屬于班長的，樸素的虛榮心。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我這個人，別的愛好沒有，就喜歡那面紅旗掛在咱們九班門口，看著心里舒坦。”

他沒說什么大道理，也沒提什么集體榮譽，就這么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私心”。

“到時候，別他娘的給我丟人。”

楊磊環視一圈，目光在每個新兵臉上停留片刻。

“要是哪個班因為內務太差，拖了全連后腿，或者讓我在連長指導員面前抬不起頭……”

他沒說后果，但那語氣里的威脅，比任何懲罰都來得直接。

“我這個班長，臉上總得有點光吧？讓別的班看笑話，可不是咱們九班的風格。”

新兵們立刻挺直了腰桿，之前玩牌的那點松懈勁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