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灘林地的寂靜被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呻吟打破。成功滲透過來的小隊成員們,或靠或躺在覆滿積雪的樹干后,貪婪地呼吸著冰冷但自由的空氣,感受著劫后余生的虛脫。腿部中彈的那名刀疤手下,臉色慘白,牙關緊咬,栓子正用從自己內衣撕下的布條,用力扎緊他傷口上方的動脈,暫時止住了洶涌的鮮血,但見單的包扎和嚴寒,讓他的情況不容樂觀。
陳峰靠坐在一棵老榆樹下,后背傳來的陣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額頭不斷滲出冷汗,浸濕了帽檐。他強打著精神,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隊員們,最后落在那三口被小心翼翼放在雪地上的墨綠色金屬箱子上。剛才在生死關頭無暇他顧,此刻靜下心來,他才注意到,其中一口箱子的邊角處,似乎因為之前的磕碰或者磨損,露出了一小塊與周圍墨綠色迥異的、閃爍著冷硬金屬光澤的底材,那絕非普通藥品包裝該有的材質。而且,在剛才搬運的混亂中,他似乎瞥見那名受傷手下在掙扎時,棉襖袖口被蹭起,露出的手腕內側,有一個模糊的、青黑色的陳舊烙印,形狀奇特,不像是常見的紋身或傷疤。
這些細節如同細微的冰刺,扎進陳峰的腦海,讓他心中的疑云愈發濃重。刀疤,這批貨,還有這些手下,絕不僅僅是zousi販那么簡單。
“隊長,你的傷……”趙山河處理完自己胳膊上的擦傷,湊過來擔憂地看著陳峰蒼白的臉。
“沒事,還撐得住。”陳峰擺擺手,聲音有些沙啞,“清點一下我們剩余的danyao和物資。”
結果令人沮喪。buqiang子彈平均每人只剩五發左右,shouqiang子彈幾乎告罄,原本就不多的干糧在剛才的狂奔中遺失了大半。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三口箱子完好無損。
“刀疤他們……不知道怎么樣了。”王鐵錘望著炭窯方向,那里早已恢復了死寂,只有風雪依舊。
“他們會來的。”陳峰語氣肯定,但眼神深處同樣藏著一絲憂慮。刀疤是聰明人,知道箱子在他們手上,除非全軍覆沒,否則一定會想辦法匯合。但日軍是否追擊,追擊的力度如何,都是未知數。
“原地休整一刻鐘。栓子,加強警戒,注意后方和側翼。山河,你帶兩個人,往前探半里路,看看匯合點附近的情況。”陳峰迅速下達指令,必須利用這寶貴的時間恢復體力,并確保下一個落腳點的安全。
趙山河領命,帶著山貓和大壯,如同三只警惕的雪狐,悄無聲息地沒入前方的林地。
時間在等待中緩慢流逝。每一分鐘都顯得格外漫長。受傷的隊員發出壓抑的呻吟,在寂靜的林中格外清晰。陳峰閉目養神,努力調整著呼吸,對抗著后背火燒般的疼痛和一陣陣襲來的眩暈。他知道自己可能斷了幾根肋骨,甚至可能有內出血,但現在絕不能倒下。
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就在眾人愈發焦躁不安時,側前方的林子里傳來了三聲間隔有序的布谷鳥叫聲——是趙山河他們發出的安全信號。
很快,趙山河三人返回,臉上帶著一絲振奮:“隊長,匯合點就在前面不遠的一個山坳里,很隱蔽,沒發現鬼子痕跡。”
“好,準備轉移……”陳峰剛站起身,身形卻微微晃了一下,幸好旁邊的王鐵錘及時扶住。
“隊長!”
“我沒事,走!”陳峰推開王鐵錘的手,深吸一口氣,率先向前走去。他的腳步有些虛浮,但背影依舊挺拔。
隊伍再次啟程,拖著疲憊的身軀,攙扶著傷員,抬著沉重的箱子,在齊膝深的積雪中艱難跋涉。幸運的是,趙山河找到的這個山坳確實隱蔽,兩側是陡峭的、覆蓋著冰雪的山坡,入口被茂密的枯槁灌木叢遮擋,里面還有一個小型的、凍了一半的溪流形成的冰窟,可以提供相對干凈的水源。
剛安頓下來不久,負責警戒的栓子突然低聲道:“有人來了!”
所有人瞬間緊張起來,迅速抓起武器,隱蔽在巖石和樹后。
腳步聲由遠及近,雜亂而沉重,還夾雜著壓抑的喘息和咒罵聲。很快,一群狼狽不堪的身影出現在山坳入口,正是刀疤和他的佯攻小隊!
去時八九人,回來卻只剩下了五個,而且個個帶傷。刀疤那件蘇式軍大衣被劃開了好幾道口子,棉花外翻,沾滿了暗紅色的血污和泥濘,他臉上那道疤也因為充血而更加猙獰。他手下的人更是凄慘,有的吊著胳膊,有的頭上纏著被血浸透的布條,唯一一個沒明顯外傷的,也臉色煞白,眼神渙散。
“媽的……總算……趕到了……”刀疤看到山坳里的陳峰等人,尤其是那三口完好無損的箱子,明顯松了口氣,隨即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一屁股癱坐在雪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刀疤兄,辛苦了。”陳峰走上前,示意栓子拿水過去。
刀疤接過水壺,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才抹了把嘴,心有余悸地罵道:“狗日的小鬼子,火力真猛!老子差點就交代在那兒了!折了四個弟兄……”他眼中閃過一絲痛色,但很快被狠厲取代,“不過,也夠本了,至少撂倒了他們七八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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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陳峰,眼神復雜,帶著一絲此前沒有的、真正的佩服:“陳兄弟,你這招聲東擊西,險是險了點,但真他娘的有效!要不是你們這邊成功滲透,吸引了鬼子一部分火力回頭,我們恐怕一個都跑不出來!”他這話半是感慨,半是試探,想確認陳峰他們是否真的如計劃那般完成了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陳峰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居功,而是關切地問道:“鬼子追來了嗎?”
“追了!”刀疤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派了大概一個班的鬼子和十幾個偽軍,咬著我們屁股追了好幾里地。不過進了林子,就是咱們的天下,繞了幾個圈子,把他們甩掉了。短時間內,他們找不到這里。”
聽到這話,眾人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匯合后的隊伍,氣氛變得更加微妙。刀疤的人損失慘重,士氣低落,對陳峰這邊的人,除了劫后余生的慶幸,也隱隱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和疏離。而陳峰這邊,雖然成功會合,但對刀疤及其貨物的疑慮并未消除,反而因為那些細節而加深。
簡單的休整和傷口處理(使用了刀疤隊伍攜帶的、同樣不多的金瘡藥和繃帶)后,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風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夜晚的嚴寒更加刺骨。不敢生火,所有人只能擠在背風的山坡下,靠著彼此的體溫和單薄的衣物硬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