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內,周嬤嬤聽完賈母放火的吩咐,臉白如紙,腿肚子直打顫,剛要應聲退下,賈母突然喝住:“慢著!把陳平叫來,這事得他去辦!”
周嬤嬤不敢耽擱,趕緊去傳喚。不多時,一個身著灰布長衫的男子進門,正是那位貴客留下的陳平。
他三十許人,長相普通到極致,眉眼平淡無波,扔在人堆里轉瞬即忘,唯有雙目垂落時,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老太太。”陳平躬身行禮,聲音低沉無起伏。
賈母抬手按住桌上的聽竹軒布局圖,指尖重重戳在“蒹葭臥房”的朱砂印記上,語氣陰惻,帶著狠戾的算計:“今夜要一箭雙雕!”
一旁的王夫人立刻湊上前,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周嬤嬤站在角落,身子微微發抖,卻不敢出聲。
周嬤嬤:我現在自贖自身,還趕趟嗎?
“等周嬤嬤那邊點火,聽竹軒的人必亂作一團去救火。”賈母壓低聲音,字字淬著陰毒。
“你趁機潛進這房間,等外面火光最盛、人聲最雜時,你故意從這屋里沖出來,不用露臉x,只要讓他們看見有外男從蒹葭房里跑了就行!”
她冷笑一聲,眼底滿是得意:“哼哼,我倒要看看,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三更半夜房里藏著外男,她還有什么臉留在聽竹軒?到時候就算賈赦想護著,也堵不住悠悠眾口!這聽竹軒,自然就歸了寶玉!”
王夫人連忙點頭附和,語氣帶著諂媚的興奮:“老太太這計太高明!既奪了軒館,又毀了她的名聲,簡直天衣無縫!”
陳平依舊面無表情,只沉聲應道:“屬下遵令。”
屋內的人都沉浸在這歹毒的謀劃里,沒人留意到,站在賈母身后的鴛鴦,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攥緊,帕子被指尖掐出褶皺。
她眼底飛快閃過一絲焦急,像被風吹過的燭火,轉瞬即逝,卻又帶著不容忽略的慌張。
趁著眾人都盯著圖紙的間隙,鴛鴦腳步極輕地往后退了兩步,悄無聲息地挪到門邊。
她對著守在外面的小丫頭遞了個眼色,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老太太的參湯該好了,你在這兒盯著,我去小廚房看看。”
小丫頭懵懂點頭,鴛鴦立刻轉身,腳步看似平穩,實則帶著不易察覺的急切,快步往榮慶堂后院的小廚房走去。
廊下的風卷起她的裙擺,昏黃的燈籠光影里,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轉角。
窗外夜色更濃,風卷著初秋的落葉沙沙作響。
榮慶堂內,鴛鴦端著參湯悄無聲息地折返,汝窯湯盅落在案上時,只發出一絲幾不可聞的輕響。
她垂著眼,將湯盅遞到賈母手邊,指尖穩得沒有半分顫抖,隨后便退回原位,依舊是那副溫順恭謹的模樣,仿佛方才匆匆的離席,不過是秋夜風動的錯覺。
賈母接過參湯抿了一口,只當鴛鴦是貼心侍主,含含糊糊夸了句“伶俐”,壓根沒往別處想。
可一旁的陳平卻抬眼,冷冷掃了鴛鴦一眼,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鋒,帶著幾分探究。
方才他雖盯著圖紙,卻隱約瞥見鴛鴦去時腳步匆匆,此刻她這般鎮定,反倒透著刻意。
只是賈母未發話,他也不便多問,只將疑慮壓在心底,靜待夜色更深。
三更的梆子聲在寂靜的府院響起,敲得人心頭發緊。
周嬤嬤揣著火折子,帶著兩個心腹粗使婆子,跟做賊似的往聽竹軒摸去。
一路上,她腿肚子都在打顫,嘴里碎碎念著“佛祖保佑”。
找替罪羊?她是萬萬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