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地下,只有通風口偶爾漏下一些廢水。
江疏影靠在潮濕無比的墻壁上,干枯如稻草的長發被污濁的水汽打濕,一縷縷粘在瘦得脫形的臉頰和脖頸上,形如槁枯。
他要死了。
在這里死掉的人太多了,多到他早已記不清那些面孔。
所以他也同樣記不住自己長什么樣……
可江疏影偏偏又是那么不想死。
正是這點可笑的不肯熄滅的求生欲,讓他熬了一天天。
——無論是舔舐管道凝結的污水,還是吃掉墻壁陰濕處生出的的青苔,他就這么努力讓自己都熬下去幾天。
可現在,什么都沒有了,連污水都沒有。
墻壁光禿禿的,像他被榨干的生命。
江疏影呆呆地低下頭。
寬大破舊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實驗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輕易一低頭,就能從領口看到自己身上嶙峋凸起的肋骨,一根根,清晰得嚇人,泛著死氣沉沉的青白色。
他到底在這里……呆了多久了呢?
時間在地下失去了意義,只有墻上那一道道用指甲、用石塊、甚至用血劃出的刻痕,記錄著絕望的堆疊。
可就連那些刻痕,也早就亂了,重疊了,模糊了。
因為他早就失去了對于時間的概念。
呆呆的蜷縮在角落,江疏影的目光茫然而空洞地游移著,最終落在了牢房外鐵欄桿的某處。
欄桿上,有一片早已干涸發黑的血跡。
望著這片痕跡時,江疏影晦暗無光的眼眸,連最后一絲微弱的光亮也消失殆盡。
——是那個家伙死前留下的。
想到那個向來嘴硬脾氣爆的家伙,在死前居然哭了,江疏影麻木地把自己蜷縮得更緊,幾乎要把瘦骨嶙峋的身體,折進墻壁的陰影里。
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那個討人厭的家伙的時候……
那時,他們還都在上面,在一個個巨大的,灌滿營養液的透明培養罐里。
他們像陳列的標本,又像等待被提取的器官。
而培養罐里的“鄰居”少了一茬又一茬。
今天還在隔壁對他露出微笑的孩子,明天可能就被那些穿著白大褂的“大人”帶走,然后……再也沒有回來。
江疏影透過厚重的玻璃,看見過那些空掉的罐子被迅速清洗、消毒,然后注入新的營養液,等待著下一個編號的“實驗體”被投放進來。
效率高得令人心寒。
而那些大人偶爾的交談碎片,順著管道和水流模糊地傳進來。
“這批損耗率太高了……參數不達標,穩定性太差,沒有繼續觀察的價值。”
“清掉吧,把實驗沒通過的全部送去地下,騰地方。”
地下……
這個詞像冰冷的毒蛇,鉆進江疏影的耳朵,穿破了他的心臟。
江疏影越來越怕了,怕得每一個指令都執行得一絲不茍,每一次被大人拉出去“測試”都拼盡全力,疼到意識模糊也不敢吭一聲。
他不想被“清掉”,不想去那個只聽名字就讓人不寒而栗的“地下”。
可越是恐懼,越是努力,得到的結果卻越是糟糕。
實驗監測屏幕上的起伏不定的曲線越來越多,而警報更是毫無征兆地響起。
每當這時候,江疏影就能看到,那些隔著實驗室觀察他的研究員們,眉頭越皺越緊,眼神里的不耐駭人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