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前輩,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啊?”
羅玄忍不住了。
謝靈心越走越深入。
沿途所見的種種地獄,也越來越恐怖。
看著那些在刀山火海、油鍋鐵犁之中哀嚎掙扎的鬼影,既有視覺上的血腥沖擊,又是心靈上的森寒刺骨。
心靈修為稍弱些的人,恐怕都能直接被嚇傻。
他二十出頭,大學四年就修煉到了六重關,自問修為也不弱了。
要不是為了想在畢業考核上想一鳴驚人,搏個好前程,也不會冒險來這酆都。
突破六重關是不可能的,前六重關可以依靠天賦、資源堆起來。
可要突破這層生命桎梏,哪怕天賦、資源足夠,也是需要時間堆積的。
羅玄的目標是在四十歲前突破,這已經有點高不可攀。
這次酆都若能有所收獲,或許真的能達成這個遠大的目標。
可即便他自視甚高,有決心有勇氣。
這會兒也有點心里打鼓。
古經上說,酆都可是有鬼神盤踞,越往里深入,盤踞的鬼神越強大。
若是驚動了那些鬼神,還能有命回去嗎?
謝靈心回頭看了一眼,見他眼中隱有憂懼之色,知道他在擔心什么。
便笑道:“我還沒問你,你找酆都做什么?”
羅玄道:“我修行已經到了瓶頸,雖然畢業考核達標應該沒有問題,但我還想再爭取一下。”
“我修煉的是十方品《玄陰幽夜明燈圖》,于幽夜之中見日月,于玄陰之中見麗天,于死中現明燈!”
“域境之中,有死氣陰氣,對我修行是大補!”
“傳說酆都里有至陰至暗之源,如果我能得到,或許能看到玄陰幽夜的至高境界!”
羅玄說著,面上露出狂熱之色。
“再者,古經上說,這酆都是神話中的存在,可在這十方級域境中居然會存在?”
“這樣的機緣,我怎么可能錯過?”
謝靈心道:“你對古經也有研究?”
羅玄道自豪道:“不錯,我雖然不是專修古經,但也有些天賦,自學了不少,論造詣,也不比學院里古經系的那些人差!”
“要不是我心思都放在修行上,三十歲之前,肯定能成為注冊經師!”
“可惜……人畢竟不能分心太多,有所得必有所失,唉……”
謝靈心看著他臉上的豐富心理活動,也不知道說什么。
好像他說什么都有點炫耀的意思啊……
擱以前,他就肯定會不吝炫耀……
不過隨著修行越來越高,這種心思似乎也越來越少了。
尤其是剛剛經歷了“上帝視角”,感覺這世間的東西,似乎也有太多值得在意的,何況是這些虛榮?
上帝視角讓他看到了很多,知道了很多真相。
可似乎也同時浸染了他的心神。
一時,竟又沉浸在那種浩瀚偉岸的意境中。
不對……
謝靈心心中突地一激靈,回過神來。
該死!
凡人,體會到了至高無上的仙神視角。
一不小心,就將自己當成了仙神,高高在上。
這種實力與心性的錯位,真就不是什么好事。
端正心念,壓制著那股“高高在上”的莫然。
謝靈心隨口道:“你說的至陰至暗之源是什么東西?”
他在上帝視角時,將這酆都看了個遍,也沒發現什么至陰至暗之源。
總不能是那個疑似無面佛的大魔吧?
羅玄帶著狂熱憧憬道:“那是一種神力!古經上的神話傳說,說那是黑暗的力量,是死亡的力量!”
“卻同時也是重生的力量!”
黑暗,死亡,重生?
這是什么?輪回嗎?
謝靈心嘴角抽抽。
那你也心太大了。
輪回的力量也覬覦?
連武則天都未必真的掌控了輪回的力量。
雖說他已經在大周域境經歷了一次輪回,但他總覺得那并不是真正的輪回。
只是武則天通過某種通天手段,才達到了這樣的效果。
“那就祝你好運吧。”
“我要去酆都最深處,你若是不想去,也用不著跟著。”
謝靈心這么說,羅玄反倒又猶豫了。
看了看四周恐怖的景象。
真把他一個人扔在這里,他還真未必有信心能活著回去……
他也不知道這位謝前輩為什么像是突然對這里這么熟悉,一路上都沒有鬼物魔怪來襲擊。
但至少知道跟著他,自己的生機更大一些。
“那個……前輩,我還是跟著您吧,您要有什么事,也盡管吩咐我!我還是有些用處的!”
羅玄自信地道。
“隨你吧。”
謝靈心隨口道。
羅玄對于他的意義就是找到酆都。
現在已經在酆都,自然可有可無了。
但他也不介意帶著,因為他也想從羅玄口中了解一下中央星,中央大學院。
中央大學院一個普通學生,居然就能修煉十方品的觀想法,聽他所說,似乎在十方品中都算是不凡的。
在遠東星真的是不能想象。
羅玄真把他當成了前輩高人,只當他是考較自己,一點都不隱瞞,有問必答,哪怕謝靈心問的是一些常識。
讓謝靈心了解了不少中央星的情況。
說話間,羅玄聽到了一陣陣金鐵之聲,夾雜在一個個慘厲的叫聲中。
像是血肉摩擦金屬的聲音,細微,卻又聲聲入耳。
讓人抓心撓肺,渾身發麻,毛發聳立。
難受得緊。
“這、這是什么聲音?”
羅玄聽得滲人,有點發虛道。
“刀山地獄。”
謝靈心道。
“刀、刀山地獄?”
跟著謝靈心,隨著前方一轉,一幅畫面映入眼中。
令羅玄只覺胃里強烈地翻涌。
一座高山高聳入無邊黑天之中。
山上遍地刀刃,一個個密密麻麻的人影,在山上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哪怕手腳被刀刃割斷,肚皮被劃破,臟腑被鉤了出來,流了滿地。
劇痛難當,哀嚎不止,也沒有人停下來。
“他、他們……為什么……”
羅玄強壓著吐意,結結巴巴。
“因為他們不能。”
謝靈心知道他想什么。
這一副畫面,他在上帝視角中也早就看過了,所以并不意外。
“人間為惡,設陷害人,殘害忠良者,皆入此獄。”
“赤足攀萬仞刀山,刑320年。”
“嘶~”
羅玄倒吸一口氣。
320年?
“那不得瘋?”
謝靈心道:“瘋不了,他們會比活著的任何時刻都要清醒。”
“這……”
羅玄猛咽口水。
前輩不愧是前輩,知道得真多。
“趙構!”
此時,忽然聽到一陣怒罵聲。
“此乃刀山獄!”
“凡嫁禍陷害,殘害忠良,狗心狼肺者!皆入此獄!”
“受赤足攀萬仞刀山之刑,320載不得見天日!”
“今日,我便要你知曉,你究竟錯在何處!”
羅玄一驚:“前輩,是那個道士!”
遠遠就看見山腳下,一個拖著雷鎖的道士。
被鎖的自然是趙構魂魄。
此時趙構臉色驚恐,站都站不穩,趴在地上,抖似篩糠,任由道士拖著走。
哪里還有半分帝王之相?
道士此時也看到了謝靈心二人,微感詫異,卻也不理會。
“那個太監怎么沒見?”
羅玄沒看到那個太監,之前明明看見他跳進來了。
謝靈心道:“這是酆都,是那道士的主場,一個武道高手跑進來,不是找死嗎?”
他是“親眼”看到的,那個太監被道士一道雷劈進了一個惡獄中,被萬鬼分食。
慘得很。
“不……不……”
“朕沒錯……朕沒有錯……!”
趙構看到刀山在前,想到了地府陰司的傳說,全身都劇烈顫抖。
像是突然回魂了一般,大聲叫嚷:“你不是地府判官!你憑什么判朕罪罰!”
“朕乃皇帝!閻君何在?閻君何在!”
“嘿!皇帝?”
道士冷笑,朝遠處一指道:“你看那是誰?”
“胡亥誅蒙恬,三十萬秦軍肢解,秦二世而亡!罪孽滔天!”
“如今,他仍在此處受刑!”
“你趙構與他,也不遑多讓,且猶有過之!”
“不!不可能!”
趙構聲音中已經帶著哭音:“岳愛卿!朕的岳愛卿何在!?”
“你不是說帶朕去見岳愛卿?他在哪里?”
“岳愛卿!救朕吶!”
道士怒笑:“如今你倒知曉誰能救你了?”
“只可惜,這酆都城只有壽終正寢之人,或是罪人亡魂方可到此,岳少保何等英雄?被你這昏君以莫須有之罪,錘擊橫死!”
“十年之功,廢于一旦!”
“怨憤沖天!連這酆都也到不得,魂魄早已消散于天地間!”
“不過,今日我定讓你親眼見到岳少保!”
“看你有何顏面求救?”
道士揚手一抖,一副書畫抖落。
趙構看得渾身一震,兩眼圓睜:“這是……”
“不錯!”
“就是你當年賜給岳少保的‘盡忠報國’四字!”
道士怒道:“岳少保一生忠勇,沒有半分辜負了這四個字!”
“你這昏君卻以莫須有之罪將他冤殺!”
“哪怕死了,這幅‘盡忠報國’!也是岳少保留在世間的最后一絲執念!””
“岳少保!你有何冤屈,只管出來,與這昏君當面斥訴!”
“急急如律令!”
道士掐動咒訣,朝書畫一指。
“盡忠報國”四個大字,陡然浮現一層血光。
一個幽幽人影緩緩自血光中走出。
頷下短須,一襲長衫,氣度如岳峙淵深,不乏儒雅之氣。
他似乎有些迷茫,四處打量,落到趙構身上,突然地一震。
旋即似明白了什么,長嘆一聲:“唉……”
“官家怎也流落至此?”
“岳愛卿!岳愛卿救朕啊!”
趙構見了這人影,頓時激動得痛哭流涕。
這竟然就是那位因莫須有而橫死的岳飛,岳少保!
“前輩……這就是那位岳元帥?”
羅玄忍不住小聲道。
他在這個域境里,聽得最多的就是這位岳元帥。
無論市井百姓,江湖奇人,還是這些達官貴人,嘴里說的念的,全是岳飛。
進域境短短時間,他就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謝靈心也很意外,沒想到人死了,還能能親眼看到這位岳少保。
“官家何至于此?快快起來!”
“岳元帥,這昏君害你至此,大宋半壁山河,也因昏君再無復還之日!”
道士這時怒道:“你難道還對他心存幻想不成?你不恨嗎?”
岳飛聞一震,神色灰暗。
“平生壯志未曾酬,愿與君王掃虜酋。
恨煞奸邪施毒計,忠魂無日不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