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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1章千窟詭城

                極北之地,千窟城。

                這座城沒有名字出現在任何地圖上,它深藏在萬載冰川的裂隙之下,唯有手持“冰髓令”的人,才能在天狗吞月的夜晚,循著地下暗河逆流而上,找到那處被永恒冰封的入口。

                花癡開站在冰窟入口時,呼出的白氣瞬間凝成冰晶。他身后是疲憊但眼神堅定的隊伍:小七的左手纏著繃帶,三天前與“天局”外圍哨探交手時斷了根指骨;阿蠻背著幾乎和他一樣高的行囊,里面是他們全部的家當和賭具;菊英娥裹在雪狐裘中,只露出一雙沉靜的眼――這是母親堅持要跟來的理由:“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天局’的呼吸節奏。”

                “就是這里。”夜郎七的聲音從冰壁后傳來。這位老人比一個月前分別時更加消瘦,眼窩深陷,但那雙握了一輩子骰子的手依然穩定如磐石。他在三天前先一步抵達,用“老辦法”清除了入口的暗哨。

                “七叔。”花癡開上前,兩人沒有擁抱,只是肩膀輕輕碰了碰――這是夜郎府男人之間的問候。

                “里面比想象中復雜。”夜郎七轉身引路,冰靴在光滑的冰面上踩出細碎聲響,“千窟城分三層:上層是‘賭窟’,中層是‘金窟’,下層……沒人活著出來過。”

                冰道漸漸開闊,前方出現了人工鑿刻的痕跡。冰壁上開始出現浮雕――不是神佛,而是千姿百態的賭具:骰子、牌九、輪盤、天九牌……每一件都雕刻得栩栩如生,在幽藍的冰光中仿佛隨時會活過來。

                “到了。”夜郎七停下腳步。

                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個巨大的冰穹,直徑至少百丈,高不見頂。冰穹之下,層層疊疊的冰窟如蜂巢般排列,每一個窟口都垂著厚重的獸皮門簾,簾縫間透出暖黃燈光和人聲。冰窟之間以懸空的冰梯和棧道相連,無數人影在其中穿梭――有的衣著華貴,貂裘錦袍;有的衣衫襤褸,卻眼神銳利如鷹。空氣里彌漫著奇異的氣味:雪茄的煙味、烈酒的醇香、女人身上的脂粉氣,還有……血的味道。

                “這就是‘天局’的北境心臟。”菊英娥輕聲說,她的聲音在冰穹中激起輕微回響,“三十年前我來過一次,那時它還只是個地下賭場。現在……它已經是一座城了。”

                “歡迎來到千窟城。”一個甜膩的聲音從側面傳來。

                眾人轉頭,看見一個穿著火紅狐裘的女人斜倚在冰柱旁。她約莫三十歲,妝容精致得像瓷娃娃,紅唇彎成恰到好處的弧度,但那雙眼睛里沒有溫度,只有冰層下的暗流。

                “‘火狐’蘇曼。”夜郎七微微頷首,“‘天局’北境三掌柜之一,主管‘賭窟’七十二洞。”

                “夜郎先生還記得我,真是榮幸。”蘇曼款步走來,狐裘下擺開衩極高,露出修長雙腿,每一步都踩在冰面上最薄的位置――那是在展示她對這里的熟悉,也是一種無聲的威懾。

                她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停在花癡開臉上:“這位就是最近讓‘天局’很頭疼的‘癡面書生’?比畫像上年輕嘛。”

                花癡開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這個女人的氣息很怪――表面熱情如火,內里卻冷得像這萬年寒冰。更關鍵的是,她的呼吸節奏、手指微顫的頻率、甚至眨眼的速度,都遵循著某種特定的韻律。

                那是“千手觀音”心法修煉到第三層才會有的特征。

                “蘇掌柜是來迎接,還是來攔路?”花癡開終于開口,聲音平靜。

                “當然是迎接。”蘇曼笑得更加燦爛,“上面有令:花公子遠道而來,是貴客。‘賭窟’七十二洞,公子可任選三洞挑戰。若三戰全勝,便可拿到‘金窟’的通行令。”

                “若輸了呢?”小七冷冷問。

                “輸了?”蘇曼歪了歪頭,像在思考一個有趣的問題,“輸了的話……就永遠留在這里,當冰窟里的裝飾品。你們看――”

                她抬手一指。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冰穹高處,那些光線照不到的陰影里,隱約可見許多人形的輪廓――不是雕塑,而是真正的人,被冰封在透明的冰層中,保持著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態:有的驚恐,有的憤怒,有的還在出牌的手勢。

                “那是過去十年,挑戰失敗的人。”蘇曼的聲音依然甜美,“他們成了千窟城的一部分,提醒后來者:在這里,賭注不只是錢。”

                空氣驟然凝固。

                阿蠻握緊了背后的行囊帶子,小七的右手摸向腰間短刃。夜郎七和菊英娥則一動不動,只是盯著蘇曼。

                只有花癡開點了點頭:“很公平。帶路吧。”

                蘇曼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笑容:“公子爽快。請――”

                ---

                第一洞,名為“聽雪”。

                這是個很小的冰窟,僅容十余人站立。窟中央擺著一張冰桌,桌對面坐著一個盲眼老人,正用干枯的手指撫摸桌上的三只陶碗。

                “聾婆。”蘇曼介紹,“她聽不見,但能聽見雪落的聲音。規則很簡單:三只碗,一顆骰子,她會搖碗,你猜骰子在哪個碗里。十局,猜對六局就算贏。”

                “賭注?”花癡開問。

                “第一局的賭注是……”蘇曼微笑,“你的一只耳朵。”

                小七暴怒欲起,被花癡開抬手攔住。

                “可以。”花癡開在盲眼老人對面坐下,“但若我贏了,我要她那雙能‘聽雪’的耳朵。”

                盲眼老人忽然抬起頭,空洞的眼眶“望”向花癡開的方向,干裂的嘴唇扯出一個詭異的笑。

                賭局開始。

                聾婆的手很慢,慢到能看清每一根手指的移動軌跡。她拿起第一只碗,扣住骰子,然后開始在三只碗之間移動。她的動作沒有花哨,甚至有些笨拙,但花癡開立刻發現了問題――

                她沒有聲音。

                不是動作輕,而是真的沒有聲音。碗底摩擦冰桌本該有的刮擦聲、骰子在碗中滾動該有的碰撞聲,全都沒有。這個冰窟被處理過,吸掉了所有的聲音。

                聾婆“聽”的不是聲音,是震動。通過冰桌傳導的、骰子在碗中滾動時產生的細微震動。

                花癡開閉上眼睛。

                “千手觀音”心法運轉,他的感知像水銀般鋪開,滲透進冰桌、冰碗、甚至那顆骰子。他“看”到了骰子的每一個棱角,“聽”到了骰子在碗中滾動的軌跡――不是用耳朵,是用心。

                第一局,聾婆停手。

                花癡開睜開眼,指向左邊的碗。

                開碗,骰子赫然在內。

                聾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第二局、第三局……花癡開連猜連中。到第六局時,聾婆的手開始顫抖,額頭滲出冷汗。

                第八局,花癡開忽然說:“停。”

                聾婆僵住。

                “這一局,骰子不在任何碗里。”花癡開平靜地說,“你把它藏在了袖子里。”

                冰窟死寂。

                聾婆枯瘦的手從桌下抽出,攤開掌心――那顆骰子靜靜躺在那里。

                “你……”聾婆的聲音嘶啞如破風箱,“你怎么……”

                “雪落無聲,但骰子有心。”花癡開站起身,“我贏了。”

                蘇曼的臉色第一次變了。她盯著花癡開,良久,揮了揮手。兩個黑衣人上前,架起癱軟的聾婆。

                “按照約定。”蘇曼說,聲音里沒了甜膩,只剩下冰,“她的耳朵歸你了。需要現在取嗎?”

                花癡開搖頭:“先存著。去第二洞。”

                ---

                第二洞,“焚心”。

                這個冰窟比之前大了許多,中央竟燃著一盆炭火。火盆邊坐著一個赤膊壯漢,渾身刺滿猙獰的圖騰,胸前一道猙獰的傷疤從鎖骨延伸到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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