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吧。”
謝質舍不得走,可他清楚秦維勉的性子,現在心思自然都放在大事上,沒功夫理會他的兒女情長。
“……唉!”
謝質嘆了口氣,告辭離去。秦維勉又讓侯穩越也下去,說自己要歇歇。
二十幾年的閱歷突然降臨在他的心頭,秦維勉感到一時間難以接受。過去的記憶好像讀完了許久的書一樣,他想不出一樁樁一件件都發生了什么-->>,可逐頁去看時,又覺得每句話都熟識。
太突然了。
痛苦也好、快樂也罷,還有那些刻骨銘心的感動,一下子加于心頭,秦維勉只覺得沉重。
就像久未動彈的人突然耍起幾十斤的大刀,縱然可以操縱,但一旦放下就是渾身酸痛。秦維勉有意不去回味前世的苦痛時刻,強迫自己多去想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想無味山的清麗風光,想賀翊。
他想起賀翊第一次伸出手擁抱他的時候,那會兒他以為這人是被自己纏得太久沒了辦法才不得已順從。那時他雖高興,卻也隱隱擔心著過不了幾日賀翊就要狠下心甩開他,可沒想到兩人相處多時竟也情投意合。
后來他又想,官軍到了山下來拿他了,賀翊就算為了無味山的安危也會將他交出去,可沒想到賀翊又保下了他。
就是這樣一次次的擔憂與考驗,他才漸漸確認了賀翊的真心,也放下了自己的擔心。可即便如此,在他死后走過忘川之時,他也沒有想到賀翊會追尋他直到此生此世。
秦維勉望著桌上那只血色斑駁的玉壺,笑著想,他總算配得起這個人了,配得起那份至厚至忱的情義,不管是對他的,還是對天下的。
在虛弱之中,他沉沉睡去,早上起來門外早已等候了一群人,急著來問他的安危。秦維勉沒立刻見他們,先叫了侍女進來,問賀將軍在哪。
“回殿下的話,沒見到賀將軍。”
秦維勉心中一沉,輕聲道:
“束發。”
坐在銅鏡之前,秦維勉隨意一瞥,心中登時大駭:
鏡中之人烏發竟已全灰,鬢角額前更是夾著幾縷雪白。
一連十幾天過去,一直也沒有賀云津的消息。他的方子取得了效驗,病人漸漸好轉,橫州城里終于也有了些喜氣。
希望伴著春意迅速地彌漫開來,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唯獨沒有賀云津的。
夜里秦維勉就站在階前,望著如水的夜色,久久不語。這天那樣高、那樣深沉,可即便如此,在沒有親歷之時,他也從來沒有畏懼過天意。
如今他取得了勝利,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無助。
秦維勉想,賀云津剛下凡時一定難受極了,跌宕起伏的故事只有那人自己知道,說給誰聽誰也不肯信。那時候賀云津很想說給他聽,才會找出各種借口靠近他。
那樣的心思,秦維勉已經全然知曉了。因為他如今便是如此,攢了一肚子的話只想對一個人說。
可那人卻又不見了。
秦維勉抿抿嘴,壓抑眼底的酸楚。
他自己也覺得好笑,造化弄人,竟至于此。那天還想他跟賀云津恐怕也好不上幾年,不意衰老竟然就這樣突然降臨了。
謝質從遠處過來,看著秦維勉,一時不敢上前。他發覺現在的秦維勉令人陌生,不僅須發灰白,眼中似乎也盛貯了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成熟包容。
“希文?”
“殿下,有京中一封加急書信。”
秦維勉笑笑說道:
“你替我看看罷了。”
謝質知道秦維勉這是在向他表達親近,也不推辭,拆開書信借著檐下燈光讀了起來。
秦維勉見謝質倏然變色。
“怎么了?”
“……。十幾天前太子夜間飲酒,落水溺斃,陛下急召殿下回京,圣旨不日便到。”
第172章
能忍心嗎
“大哥歿了?!”
秦維勉抓過信來飛快掃完了一遍,不可置信地呆愣了半晌。
謝質知道他心中定是五味雜陳,默默上前拍了拍秦維勉肩膀。
“殿下節哀吧。”
謝質對于太子并沒有那么多的留戀,從前在作為秦維勉的伴讀,他經常到太子面前去,那一位的反復無常、暴戾狠絕令他膽戰心驚,即使是太子露出包容關懷之意時,他的心里也是發著抖的。
“殿下要早做準備才好啊。”
秦維勉心中有無數疑惑,但遠離京城,他也無處查證,說出來只是平添風波。
“三月十九……”秦維勉望著夜色,嘆息著。
“那一晚殿下得仙人托夢,以自身韶華換得瘟疫退散,想不到京城之中、東宮之內,太子殿下他竟然——唉,前些日子還在家姐信中讀來,說太子殿下近來縱情飲酒,她苦勸不聽,如今果然啊……”
“希文,我們是該著手準備了。接到圣旨后,我準備向父皇上表,舉薦戴舉將軍接管橫州,你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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