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前幾次下凡時,賀云津已經打聽好了,知道這人是秦維勉的侍衛隊長,名叫敖來恩。此人生得身壯肚圓,往那一站就似有千鈞的分量,然而一雙圓眼卻毫無沉重凝滯之感,反而一動就透著精亮。
賀云津賠笑向秦維勉道:
“二殿下先別睡,等到了房中再安睡吧。”
秦維勉也看見敖來恩拔了刀,遠遠擺擺手,歉然道:
“昨晚跟希文交談一夜,還覺愈發精神,沒想到這就不行了,讓道長見笑了。”
秦維勉打個哈欠,眼皮更是抬不起來,腳步一虛險些摔倒。賀云津手臂一緊,直接將人收進了懷里。
“二殿下?二殿下?……正航?”
秦維勉神情安靜倦然,眼睫垂下全然一副與世無爭的面容,好似某些午后在山中樹影間悠悠睡去的樣子。
只這一眼,賀云津的心便軟成了一盞酥。
而湖邊敖來恩看見秦維勉倒下已經立即率人奔了過來,賀云津沒理會,而是半蹲下來,將秦維勉手臂繞過自己的脖頸,將秦維勉背了起來。
敖來恩沖到面前,一隊人馬將賀云津團團包圍。
賀云津坦然道:
“將軍勿憂,殿下夜來無眠,此時倦極,因此睡去。”
敖來恩將信將疑,在一旁大聲呼喊“二殿下”。秦維勉又睜開了眼,無奈道:
“敖將軍,我實在是困極了,你不必……賀道長,你……”
話說一半秦維勉又睡著了。
敖來恩打量賀云津,眼中似有利箭,見賀云津并無怯色,他這才揮手令衛士退后,自己仍是親自守在秦維勉身邊。
秦維勉伏在賀云津背上,只覺得困倦難當,這肩背踏實,他索性放任自己睡去了。
那吐息勻長舒緩,楊花一般拂在賀云津耳畔、頸側,撩得他心慌不已。
“敖將軍,有勞帶路。”
賀云津是連語氣都溫柔了起來,胸中還兀自驚跳。他走得均勻穩當,怕擾了秦維勉安睡,也怕自己腳步不穩讓敖來恩懷疑。
他邊走邊想,從前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怎么現在又這么沒出息了。
這王府敞闊,穿過花園的路一時走不完。賀云津想古雨既然已經等得不耐煩,定是現在就去施法托夢了,也不知秦維勉在他背上夢到了什么。
入了房中,賀云津輕手輕腳將秦維勉放在榻上。原本侍女宦官們全都圍了上來,敖來恩也伸手欲扶,不料卻見賀云津舉動嫻熟,全不用人幫。
侍女給秦維勉整理衣冠,蓋好錦被,賀云津正看,敖來恩伸手向他道:
“道長請隨我來。”
這話,這動作,可不是跟他商量。賀云津將敖來恩上下一掃,便知此人力大,刀劍嫻熟。
他被敖來恩引至一間耳房,隨后路天雪便行禮進來,守在他身旁。
“殿下晝寢,恐醒來喚道長有事,我等不敢讓道長離開,便請道長在此稍候。”
賀云津明白,秦維勉睡得突然,敖來恩這是怕他有鬼,不等秦維勉清醒不會放他離去的。
不用說,此時定然已經有人去請太醫了。
這敖來恩自然有些功夫本事,雖然賀云津自信敵得過他,但這機警縝密是最難得的。
賀云津看得有趣。這二殿下看著不顯山不露水,但身邊可沒有等閑之輩。
敖來恩離去,只剩一個路天雪陪著他在房中。路天雪仍如往常,一不發,站在那里如同一棵根扎得深深的樹。
賀云津見他總是將冠束得高高的,配他這頎長身材,更顯得出挑。偏又總是垂眸低頭,一副謙卑樣子。路天雪不愛語,但那雙眼中波光流動,靈氣和呆氣在他身上有種奇怪的和諧。
真像個啞巴。
賀云津起了逗逗他的心思,似笑非笑道:
“路侍衛請坐。”
路天雪筆直身形絲毫未動,連神情都未有波動。
“在下哪也不會去的,路侍衛何必苦立?”
路天雪仍未答,賀云津便不再語,宕了片刻,才又說道:
“所以衛隊之中,功夫最好的就是路侍衛了?”
果不其然,路天雪眼光一凝,有了慚色。
“在下學藝不精,敗于道長。然而職責所在,不敢放松,若遇強敵,唯有以死相拼。”
話不多,但句句精到,不卑不亢。
賀云津心生欣賞,向路天雪說道:
“在下也是一心為了二殿下,與路侍衛不會有為敵的一天。只是敬重你-->>忠心事主,武藝高強,想與你切磋一番。我見你的功夫還有精進余地,何不再磨練磨練?”
一番話說得路天雪又沉默了,但眼中已經有了放松之意,似乎有些動心。
賀云津正想這回等得不會太無聊了,卻不想下人來報,說二殿下醒了,正在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