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懨半蹲了下來,檢查了一番,忽而,長長嘆了一口氣。
顧筠清亮的眼珠子緩緩轉向了他。
“不滿?”
朝懨道:“我無法支付震天雷的報酬。”
顧筠迷惑道:“我都沒有說要什么報酬。”
朝懨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細微塵土,道:“我還欠你兩件交換之事。這兩件交換之事,必然不會簡單,依我現在之力,或能滿足。但震天雷的報酬,我便拿不出來了,前面兩件事情,已經耗空我的能耐,除非你是想要一些我輕而易舉就能滿足的東西。但我并不是不給報酬了,我先欠著,等有能力了,一定履行約定。”
顧筠想了想,湊到他的耳邊,想及對方對自己的想法,又遠了一點,用氣音說道:
“其實這個報酬對于你來說,特別簡單。我只要你這一生,一如現在,為國為民。”
朝懨緩緩側頭。
即便顧筠之前遠了對方一些,此刻兩人的距離依然超出正常社交。
朝懨側過頭來,顧筠幾乎要與他鼻尖貼著鼻尖,他連忙往后撤了一步,然后便聽到對方展開笑容,感慨了一句。
“到底是什么樣的地方能夠培養出你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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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然是一個和平開放,人人平等的地方才能培養出他這樣的人。
顧筠又開始想念家人了。
云如紗布垂于青山之巔,天色不染一塵,藍與白,色彩分明,宛如一幅油畫。
他同眾人收拾好殘局,出了深山,站在山腳平地,踩了踩腳下凹凸不平的石頭,仰頭看著天空,心想,難道自己不能回去了嗎?
這個念頭忽然而起,叫他有種一腳踩空的感覺,來不及生出更多情緒,他的腦袋里面響起一聲巨響,聲音綿長,伴隨著窒息感,維持許久……
顧筠站不住了。
整個世界化為一堆泡沫,噼里啪啦,一個接一個,快速炸開。
他在這之外,聽到人群慌亂的聲音,感受到有人把他接住了,再然后,他眼前發黑,在一片溫暖之中,沒了意識。
……
再次醒來,顧筠衣服整齊,躺在并不柔軟的床上,他睜著眼睛,看到木質屋頂,又注意到屋頂四角有著幾個大小不一的蜘蛛網。
顧筠:“……”
他被老板賣了嗎?
他胡亂揣測,略微側頭,看到朝懨黑漆漆的腦袋。
對方搬了桌椅,坐在床前,研究刑部舊案。寫著案件的冊子很新,看得出來這是對方謄寫到外處理的。
顧筠稍稍動了一下,對方便察覺到了,放下冊子,三兩步來到床前,半蹲了下來。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朝懨問道。
顧筠感受了一下身體,輕輕搖頭,問道:“這是哪里?我怎么了?”
朝懨去倒了一杯溫水,放到他的手上。
顧筠慢慢喝水,聽到對方說,“這里是外城一個醫館,因為怕你出事,所以沒再多走。這里的大夫給你看了,沒有大礙,說是累著了,另外找了幾個大夫,都是這個說辭。”
原來是累到了么……
顧筠回想著暈厥之前的感覺,窒息感,巨大響聲。那巨大聲響很有氣魄,轟隆隆的。
顧筠難以理解這是什么聲響,仔細想想,陡然想起,自己之前在東宮也有過這種感覺,不過維持時間很短,不過一瞬。
難道是穿書的后遺癥?
顧筠怔愣,喝下去的溫水,變得滾燙,一下子燙到心頭,叫他的心跳加快了。
“砰砰砰——”他聽到自己清晰的心跳之聲,手頭一松,杯子從手上脫落,灑到被面上頭。
“顧筠!”朝懨喊道。
他猛地驚醒,低頭一看,連忙去擦被面,“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他解釋道,對方面色陰郁,罵了一句庸醫,伸手就要抱他,“回東宮,我找太醫給你看看。”
顧筠一把按住了對方的手,道:“我沒有事,只是想事情想入迷了。”
朝懨將他上下打量一周,泄來力似的,靠了過來,緊緊抱住了他,下巴擱到他的頭頂。“你嚇死我了。”他的聲音很低,微微發啞,踩著顧筠神經在跳舞似的。
顧筠吸吸鼻子,鼻腔里面盡是對方的氣息。
對方今天明明沒有穿著熏香衣服,掛上香囊,可還是有股淡淡的沉穩的香氣,不是沉香,比沉香的味道要輕盈一點。仔細嗅了嗅,原來是對方發間傳來的。
朝懨明顯察覺到他的舉動,卻并沒有阻攔。
他垂著眼,看著被他的手臂箍緊的衣服,緊緊貼著那截纖細腰身,片刻,道:“休息一段時間好嗎?你很有能耐,我很認可你,但是我一開始把你帶回東宮,并不想要你給我什么,我只是想要你過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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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筠去到作坊,把自己的東西收好,順帶交代眾人好好做事,便同朝懨回到東宮。朝懨壓著他吃了一碗又甜又苦的藥,方才離開,去做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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