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知道父母還是十分介意那一段,覺得她受苦了。舒家的掌上明珠,怎么可以給人做童養媳。
“很快就解放了,我其實沒受多少苦。就是做些家務而已,不算什么的。”
“那個孫耀祖,看著就尖嘴猴腮,沒個擔當。就那貨色,也敢逼迫我女兒嫁他。”
母親也不滿。“就是。八十八塊大洋而已,不過一頓飯錢,居然想要我女兒的一輩子。簡直豈有此理。”
舒父又是心疼又是愧疚,都是他把閨女弄丟了才害的孩子,在旁人家寄人籬下,被人欺負不敢吭聲。
“爸、媽、”舒窈喊,一手拉一個像小時候一樣。“都過去了,不用再糾結那個。你們看我現在不是很好嘛,有丈夫有孩子,家庭幸福。”
舒老爺子又想哭又想笑,因為感覺到了跟女兒的隔閡,所以盡管這邊住著其實沒招待所方便,但他還是選擇住到閨女家來。如今看來這決定是正確的,這不,閨女都跟他們撒嬌了。
“好,都過去了。”
年前,舒窈也正式離職不再上班,大把的時間用來研究好吃的。藕粉、干桂花、茯苓粉、紅豆、蓮子、各種各樣北方少見的食材讓蘇向東給她弄來,一天天的在家里做著南方的糕點。
“媽快嘗嘗,藕粉桂花糖糕、還有茯苓糕、蓮子紅豆沙。”
“哎呀、”舒母之前看著臉色發白病殃殃的,如今找到閨女了,跟閨女住在一起,那氣色一天比一天好。閨女還變著法的給她做好吃的,終于在失散幾十年后再次體會到了貼心小棉襖。
“好吃、”咬一口在嘴里,微甜不膩。有淡淡的藕粉桂花香氣,“做這些多麻煩,以后可別做了。”
“不麻煩。我都不上班了,閑著也是閑著。”她拿給父親一塊茯苓糕,看父親咬一口沖她點頭。
“居然還記得爸爸喜歡吃這個。”
“那當然。那時候我都十二了,又不是兩歲。爸爸媽媽喜歡什么我都知道的,以后做給你們吃。”
“好。”
老兩口欣慰的笑,晚年生活不會太孤寂。倆兒子都結婚了,孫輩們肯定更喜歡國外,以后可見不會在身邊。他們已經決定落葉歸根,以后有女兒一家陪在身邊。
二老閑來無事跟她講倆嫂子的性子,希望她們以后能和睦相處。大嫂出身當地的大家族,娘家經營的是航運生意。二嫂家也很厲害,父親是政府議員,家里的獨生女。
“雖然都很驕傲,但都是知書達理的人。知道你在家人心里的地位,應該不會跟你沖突。”
舒窈點點頭什么都沒說,前世她已經跟倆嫂子相處過。的確如父母所,出身那么好自然是驕傲的。
年三十,家里忙著準備年夜飯。蘇向東主勺,仨孩子打下手,舒窈在屋里陪父母聊天喝茶。正熱鬧的時候,家里進來一個人。
“阿姨您好,新年快樂。”
“你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孫書音如此和善的樣子,她也做不出惡語相向來。畢竟大過年的。
“你有事嗎?”
“哦,我爸爸炸了肉丸子可好吃了,我給您送一些嘗嘗。”
舒窈皺起了眉頭,姑娘你這么做你覺得合適嘛。我們兩家什么關系你應該知道,那樣兒就沒走動的。你這忽然來送什么肉丸子,你覺得我敢吃?這不明擺著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嘛。
“不用了。我們也炸了可多,自己的都吃不完。你要喜歡,抓一把去吃。”
舒窈語氣十分溫和,但話語卻是堅定的拒絕。孫書音臉白了白,站在那里十分尷尬。但就是這樣了她卻沒走,在舒窈她們三人的目光壓力下,已經想出了說辭。
“阿姨,我是真心想跟你們冰釋前嫌的。過去我父母多有不對,您多海涵。那些事兒我也是不贊同的,我替他們跟您道歉。”
“不用。”舒窈依舊是拒絕。“大人的事跟小孩子無關,你不用道歉。”
依舊是拒絕,孫書音咬著唇眼眸有了焦躁之色。畢竟年紀不大沒多少城府,接連被拒絕已經不知道該接下來如何了。
“阿姨、”
“時間不早,我就不留你了。好走。”
舒窈直接送客,孫書音的話語卡在了嗓子里。她臉色已經泛了紅,是被接連拒絕后的羞。此時再也沒法繼續,她期盼著的糖糖始終沒進來,更別提給她解圍。
進來時端著碗炸丸子,出去時依舊。她悄悄的遛著墻根回了家,一進門正對上孫耀祖問詢的臉。
“怎么樣?”
“爸爸對不起。糖糖她媽媽看著溫柔,實際一點兒情面都不講。我說著話,就給我趕出來了。”
“糖糖呢,或者禾依,她們姐妹倆你見到了嗎?”
“沒。”孫書音有些怕,因為爸爸看起來沉著臉,好像不高興。“糖糖聽見我去了,可沒出現。”
“……”孫耀祖沉默著,暗暗深呼吸一口后讓自己扯了扯嘴角。伸手溫柔的摸摸她的頭發,語氣也溫和起來。
“沒關系。想要交朋友就得不懼冷臉。第一次失敗很正常,下次再接再厲。”
還去?孫書音咬著唇,其實她有些不太樂意。蘇家明顯就不歡迎他們,是跟孫家不來往的態度。熱臉貼冷屁股,這種事兒讓人難受。可她又不敢拒絕爸爸,雖然爸爸這些日子對她挺好,但不知道為什么,內心深處她是害怕他的。
“別怕,要勇敢。”說完,看她好像不太動搖,當即繼續加碼。
“你做好了,爸爸給你買自行車。不是國內那種死板的,是你在畫報上看到的,國外那種漂亮的女孩子騎得。”
“真的?”想到自己看到的那漂亮的車子,她眼眸一下又亮起來。能得到那么好的車子得多有面兒。跟車子比起來,被人冷臉好像沒那么難以接受了。
“真的,爸爸什么時候騙過你。”
“好吧。”她再次答應,但還是好奇的很,忍不住開口問:“爸爸,您要禾依姐姐的頭發做什么啊?”
“大人的事兒,小孩子不用問那么多。”
“哦。”
年三十了,外頭零星的鞭炮聲不斷。他煩躁的抽了一支煙,穿上衣裳出了門。廁所上完出來,冷清的空氣讓人腦袋終于不那么混沌。
他站在大門口,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隔壁舒窈家大門打開,是舒窈兩口子出來上廁所。蘇家今晚特別熱鬧,看來是還沒睡。
很多人家在大門口點著燈籠,他看到了舒窈兩口子牽著的手。他不知道湊在她耳朵說了句什么,她抬手拍他一下-->>,目光中滿是嬌嗔。
她四十多了吧,居然還有如此輕靈的時候。燈光下容顏依舊嬌美,跟他在一起時笑的那么開心。
心里好像被針扎,泛起密密麻麻的痛。他閉了閉眼手撫著胸口,緩緩的幾次深呼吸。
當年九死一生的偷渡出國,他故意選擇了她父母所在的地方。本以為可以憑借她占舒家便宜。誰承想舒家人那么賊,那么護短。他怎么都沒想到,光是他孤身一人跑出去沒帶她,舒家就對他起了反感。
本來就夠難受的了,這時候仨孩子居然也出來上廁所。禾依牽著妹妹,禾許拿著手電。兄妹仨嘰嘰咕咕的說著話,燈光下那清晰熟悉的容顏,讓他再次如同萬箭穿心。
他的女兒,他的兒子,小時候跟前世還有些差別。但長大后,卻是跟前世一模一樣。禾許一米八的大個子,長的特別像他舅舅。他的骨肉啊,他唯二的孩子,如今卻姓蘇,跟他孫耀祖沒一絲關系。看到他甚至招呼都不打,目光中隱隱還有厭惡。
舒窈,你怎么能這么狠。親人就在眼前,卻無法相認。讓我聽著他們一聲聲喊別的男人爸爸,讓我的心一次次被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