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過年也不會休息的。”林序南看著裴青寂笑了起來,語氣帶著點調侃,可是笑意底下的那點兒心疼卻藏也藏不住。
裴青寂聞只是笑了笑,沒否認什么。
過年對他來說,早就沒有了特別的意義,工作反而讓他的時間變得有序,也更容易讓他安靜下來。
“這批古籍能被提出來做特展,是有一定的意義的。”裴青寂的聲音低了一點兒,坐著的身體向著椅背上靠了靠,眼神落在地板上的光影里,“你別看著漸青吊兒郎當,其實他心里也捏著一把勁呢。”
林序南笑著湊地更近了一點兒,忽然伸手過去,輕輕地捏了捏裴青寂的肩膀,“那我現在回來了,可以幫你分擔一點兒了。”
他的語氣軟綿綿的,帶著點兒藏不住的撒嬌。
林序南知道裴青寂不會說什么,但是他看得出來,他的眼里藏著熬了長夜的疲憊和血絲。
肩膀上的那只手動作很輕,捏得也不重,但手心是暖的,透過薄薄地家居服傳到了裴青寂的身上。
裴青寂低笑了一聲,他轉頭掃了眼那張離自己不過半臂距離的臉,又微微垂眸看了看搭在肩上的手,眸色像是夜里化開的水光般柔了幾分,唇角忍不住輕輕一勾,帶出了一點弧度,“不急,等你休息好,再來加班也不遲。”
他不是不知道林序南那沒有說出口的話,也不是不想有人幫他分擔,只是他更不愿讓這個本該還在家享受新年團聚、眼底仍帶著舟車勞頓的疲憊的小孩兒,立刻又跳進復雜的工作里。
“我在家休息得挺好的。”林序南靠在他的椅背邊上,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語氣卻像是撒嬌一般軟乎乎的,“師兄,那你要是不忙的話,想聽你講講進展,就當是講故事嘛。”
這一句話輕地幾乎像是在哄。
裴青寂看著他,低下頭輕輕地嘆了口氣。
——說了半天,白說。
——這小孩兒這么拼的勁兒,到底是跟誰學的?
裴青寂沒再反駁,回房間拿來筆記本電腦。
“坐這吧,我跟你講講目前整理出來的幾個案例。”裴青寂伸手拉了拉身邊的凳子,示意林序南坐下。
林序南像是看到骨頭的小狗,幾乎毫無遲疑,搖著尾巴立刻就挪了過去。
他乖乖地坐下,又不動聲色地往裴青寂那邊靠了一點兒,仿佛只要貼得更近一點兒,就能多替對方承擔一點兒疲憊。
林序南沒說“你太辛苦了”,但卻在每一個眼神和動作里,都在無聲地寫著——“你這么累,我都看在眼里的。”
裴青寂也沒說“你該好好休息”,可在他妥協的一瞬間,就已經在默默的接住了林序南的倔強和溫柔。
鍵盤偶爾輕響,窗外夜色正深。
在這個補太熱鬧的深夜里,他們彼此心疼,彼此依靠,卻誰也不愿意先戳破那份默契。
電腦擺在兩個人的中間,屏幕上打開一個表格文件,里面清晰的列著每一個案例的現狀和修復難點,“這是目前整理出來的幾個重點案例。”
裴青寂一邊說,一邊用指尖輕點著觸控板,將表格緩緩的滑動。
林序南坐在他的身邊,兩個人幾乎肩膀貼著肩膀,認認真真地聽著裴青寂的講解。
“你看這三個案例。”裴青寂指著表格里被標紅的三行,“這是這里面損毀最嚴重的,也是修復難度最高的。”
林序南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三行分別是“sk01_漢晉絲絹經文的殘損斷片修復”、"sk05_唐代佛經卷軸殘斷接縫修復"和"sk11_明代絲絹刺繡經幡修復"。
裴青寂的指尖點了一下觸控板,幾張高清的照片便彈了出來,每一張圖片旁邊都付了詳細的標注。
“這幾張圖是漢晉絲絹經文,僅存的只有這幾個不足五平方厘米的絲絹碎片。”
裴青寂像是在做學術報告一樣,認認真真地介紹著這幾張圖的情況,邊說邊將圖片放大,視線落在畫面上微不可察的墨痕上,“上面的墨跡氧化嚴重,幾乎和絹底溶成一個色了。”
“這個或許可以試試多波段成像技術,識別出墨跡的筆畫結構。”
林序南思考了一下,從桌子上抽了張白紙,然后記下編號,邊記邊說,“之前我看到過類似的案例,有段殘卷用紫外反射和紅外透視層層建圖,成功還原了墨跡輪廓,我再去查找一下相關的文獻。”
他說著,在這個“多波段成像技術”上畫了個圈,然后標上一個五角星。
裴青寂瞥了一眼林序南的草圖,眼底有些笑意,“目前初步判斷的是這批的絲絹纖維極為脆弱,傳統的濕法上漿不適用,直接加粘合劑會造成纖維結構的粉碎。”
林序南的筆在紙上點了幾下,“要不要考慮一下電紡絲成膜的干式固定法?”
“我也這么想,但是配比得小心處理,不能遮蓋原有的墨跡。”裴青寂點了點頭,嘴角若有若無地揚了一下。
兩個人的視線短暫地交匯了一下,誰也沒多說,但那份不謀而合的思路讓氣氛微微一變。
“再看這個。”裴青寂指著下一張圖,“唐代佛經,卷軸斷成三段。早年的修復者用不明成分的化學膠帶直接粘合,導致紙面出現了深色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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