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人守在傳達室里,白天刷監控,晚上掃落葉,像一冊無人翻閱的舊書,被悄無聲息地壓在時代的角落里蒙塵。
而如今,這個曾被斷定為“無推廣價值”、“不具科研前景”的項目,竟被堂而皇之地重啟了。
不但換了負責人,換了團隊,還配備了當年他申請多次都批不下來的儀器與預算。
真的是巧合嗎?
還是有人,正沿著他曾拼命走過的老路,想要踩著他落下的血跡重新來過?
屋外風聲漸起,像舊夢在門縫間低語,是在催他歸來嗎?
那這一次會有不同的結局嗎?
天色早已暗了下來。
窗外的街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像是被夜色一點點喚醒。
微光透過玻璃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層淡淡的冷色光暈,而屋內卻始終未曾亮起燈。
直到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劃破寂靜,屏幕上跳出的名字是——林序南。
他怔了一瞬,眼中仿佛還殘留著過往的舊影,沒有立即反應過來是誰。
鈴聲一下一下地響著,從第三聲到第四聲,再到第五聲。
像是等著他從某段沉淪中抽身。
第六聲,他終于接起。
“師兄?”那邊的聲音一如既往帶著點溫柔的笑意,像是有意放緩了語速,但隨即卻又揚起了詫異的尾音。
“你……還在原地?”
裴青寂沒有立刻回答。
林序南輕輕嘆了口氣,沒繼續追問什么,反而換了個輕描淡寫的角度開口,“我剛從實驗室出來走到樓下才發現,你那屋子一直沒亮燈。”
他說得不緊不慢,像是只是順口提起,“想了想,給你打個電話看看。”
頓了一下,像是從口袋里掏出一條備用臺階一樣,他自然地接上——
“上個項目終于結題了,我們這幾天可以休息一下,剛聽他們講科研所后街有家小館子,挺干凈的,我本來想一個人吃點東西的……但你還沒吃飯吧?”
“要不要一起?”
他語氣很輕,尾音帶著點不動聲色的試探,又像是故意收住了語調的力度,讓人聽不出邀約背后的用意。
像是怕說得太用力會驚走那只還沒落地的鳥。
電話那頭安靜下來,林序南沒有催促,也沒有多問,只是留著那句看似隨意的邀約,輕巧地懸在空中,像根細絲,無聲地牽著裴青寂的一角神經。
屋里太靜了,靜得連空氣的停滯都在發出聲響。
裴青寂垂著眼,喉結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好。”裴青寂開了口輕聲應著,聲音卻有些啞。
那頭明顯輕笑了一下,“那要不要我上樓接你呀?”
“……不用了。”
裴青寂脫口而出,下意識想拒絕,卻又頓了一下,語氣松動幾分,“我馬上下來。”
林序南輕笑一聲,應了一聲“好”,又補了一句:“外面風有點大,你穿厚點。”
電話掛斷后,屋子重新陷入寂靜。
裴青寂緩緩起身,動作有些遲滯,像是身體還沒從剛才那段混沌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走到衣架前,他隨手拿了件風衣披上,站在門前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忘了換鞋。
門打開時,樓道里剛好有風灌進來,吹起衣擺一角。
林序南站在樓下路燈下,手機還握在掌心,指尖不緊不慢地敲著屏幕邊緣,像是在等什么。
裴青寂站在臺階上,一眼就看見了他。
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林序南的笑就像是夜色里悄無聲息點亮的一盞燈,不刺眼,卻清晰地照亮了他心里那片陰郁的角落。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反應。
大概是今天太累了,或是腦子里那股潮濕沉悶的情緒剛好到了要崩裂的邊緣。
又或者,僅僅只是因為那個人站在原地,低頭笑著抬頭看他時,眼里只裝得下他一個人的模樣。
裴青寂下意識地加快了兩步,走到林序南面前。
“師兄。”林序南抬眼望他,嘴角微揚,笑得剛剛好,不熱烈,卻有著足夠讓他感受到的溫度,“走吧。”
那一刻,風輕輕吹過路燈下的樹影,葉片沙沙作響,像是世界也隨著那一抹笑容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