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頓了頓,緊接著又補充道——
“探病。”
“順路?”裴青寂自動忽略了最后兩個字,看著他一臉無辜地說謊的表情,“這順路得拐三個路口,繞半個校區吧?”
“路線是系統推薦的,”林序南慢條斯理地說,像在復述導航語音,“避開早高峰。”
神它喵的早高峰!
科研所里哪來的早高峰?
早上六點連保安都還在打哈欠呢!
“這是我最近整理的,按之前的項目計劃書做了拆分,文獻也按主題分類了,還有我們那兩周的數據處理。”林序南神色不動,只抬手遞過那沓打印的資料,然后突然話鋒一轉,嘴角翹起一個不懷好意的弧度,“匯報的ppt我已經把這些數據放上去了。”
裴青寂嘴角一抽,接過資料,指尖意外碰到了對方掌心一角——冰涼的,像是站在風里太久。
他垂眸看了眼封面,再抬頭時,林序南已經自行換了拖鞋,走進客廳,絲毫不見外。
“廚房在哪?我順便給你熱個餛飩。”
“……你還帶了餛飩?”
“順手買的。”林序南語氣平平,像是在陳述某項再普通不過的實驗步驟。
裴青寂看著他的背影走進廚房,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低頭重新看了看手里的資料封面,封底卻赫然落著自己的署名——并列的,是林序南的名字。
廚房里傳來水壺被擰開的聲音,接著是瓷碗輕輕碰撞的動靜,安靜而日常。
裴青寂盯著封底那兩個名字看了一會兒,指腹緩緩摩挲著那行印刷體,似乎試圖從中讀出些什么。
他將資料擱到茶幾上,轉身靠在沙發邊,仰頭灌了一口涼掉的速溶咖啡,眉頭頓時皺了皺,卻沒作聲。
“匯報的ppt準備好了嗎?”林序南的聲音隔著半堵墻傳來,語氣仍舊平淡,卻有種不動聲色的確定。
“沒有。”
裴青寂懶洋洋地靠在沙發扶手邊,“生病,腦子里一團漿糊,匯報不出什么好東西。”
林序南輕輕地應了聲,語氣不重,但帶著種奇妙的篤定,仿佛早已預料他會拖延,又仿佛并不介意這份預料成真。
“所以就親自殺上門來?”裴青寂尬笑了一聲。
“林師弟一向惜時如金,今天怎么這么有空?”
林序南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專心將餛飩撈出,擺在兩個瓷碗中,熱氣氤氳中,細蔥的香氣撲鼻。
他將碗放上餐桌,才慢悠悠地開口,“這是我們一起完成的項目,那我自然希望這個項目能專業的展示給大家。”
這句話聽起來平平淡淡,但落在空氣里,卻像是平靜湖面的一粒石子,激起了一點點細小卻無法忽視的漣漪。
裴青寂走到餐桌前,看著那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嘴角微動,卻沒有回嘴。
“……餛飩看起來還不錯。”他低頭坐下,舀了一勺湯。
“沒辦法。”林序南也落了座,淡淡道,“誰讓我們裴師兄挑食呢。”
裴青寂噎了一下,抬頭正想反駁,突然想起來那天聚餐的時候,他一邊裝作沒事人似的應酬著,一邊悄無聲息地把菜里的胡蘿卜、黃瓜絲、黃豆芽挑得干干凈凈,像在響應垃圾分類的號召執行嚴謹的分揀任務。
那頓飯林序南就坐他旁面,一不發地看著他把每一口不喜歡的食材避開,眼里分明帶著點忍笑的意味。
他現在才意識到,這人——什么都記得,甚至比他自己還清楚。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慢慢爬進來,將木質地板映得暖黃。
吃完之后,林序南又打著“病號需要多休息”的旗號,將碗筷一并收拾進廚房。
裴青寂則坐回茶幾前,翻起那沓資料。
他原本只是隨手翻翻,沒抱太多期待。
對于古籍修復,他向來是憑經驗和“手感”下判斷,有時候一個現象他一看就知道問題在哪兒,哪怕沒有任何儀器輔助。
可翻了幾頁后,他的眉頭卻慢慢皺了起來。
資料里記錄的不只是結果和流程,還有每一步實驗的意圖、儀器參數設定、以及某些測試曲線的理論預判。
原本他以為那些儀器檢測只是例行公事、為了“符合流程”,但林序南標注出的備注清楚地指出——這些儀器檢測的目的并不是為了重復他的判斷,而是為了驗證某一個完全不同的前置假設。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也就是說,如果材料內部結構的變化過程與他們預測的一致——那就能反推出究竟該采用哪一種修復機制,才能最大程度還原性能,而不是靠“經驗摸索”中哪個看起來更穩。
那些他憑直覺跳過的步驟,在林序南的筆下卻被一一拆解——
為什么要這么測,測出來意味著什么,哪一步可以復用,哪一步需要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