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幸福。”
“這有什么好幸福的。”溫執意又去端了一碗醋,“憶苦思甜?”
顧輕舟咽下一口餃子,捧著臉湊近一點:“天天見很幸福,到你家做客很幸福,認識了小時候的你也很幸福。”
碗是溫執意收的,出來時他發現顧輕舟很自覺得把桌子擦得干干凈凈,正在看窗外。
他走過去,“還下嗎?”
“嗯,下得挺大的。”
確實很大,雪花像碎了的餃子皮,包著月光,洋洋灑灑落下來,一刻不停,地上積起一層白色,蓋住了坑洼不平的骯臟路面。
這樣的雪里,老舊的城中村都顯得慈祥可親,吵鬧的鄰居成了一種人間煙火氣,溫執意喃喃道:“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停。”
顧輕舟轉過臉看他,笑得很無賴:“可千萬別停啊。”
玻璃上映出他們兩個的影子,窗外是漫天飛雪,身后有一盞暖融融的燈,他和顧輕舟變成兩個站在水晶球里的陶土小人,被夜色妥帖地收進這棟低矮的小樓安放好。
那天雪真的下了整整一晚,顧輕舟給李雨微打電話說要在同學家住,溫執意從衣柜頂層抱出來一床被,放在原來的被子旁邊。
“我睡這張床?”
“不然你想睡地上?”溫執意反問。這房子實在放不下第二張床,連張沙發都沒有,外婆在的時候,節假日他回家,外婆就會去舅舅家睡。
“不不不我想睡,我想和你睡!”
一米二的單人床上,兩個被窩實在局促。溫執意的衣服顧輕舟穿都太小,他只好趁溫執意背過身,脫掉衣服一整條鉆進被子里。溫執意本來都躺下了,又起來把他踢到床尾的衣服疊好拿到椅子上。
“溫甜心,你睡著沒?”
躺在外側的溫執意只留給他一個后腦勺:“睡著了。”
“那你能不能轉過來,和我說會兒夢話。”
“不能,會醒。”
“好吧。”
背后安靜了一會兒,被窩里又窸窸窣窣一陣動靜,顧輕舟坐了起來。
溫執意改成平躺,胳膊墊在腦袋下,“你得聽童話故事才能睡著嗎?”
“我親一下睡美人也行。”顧輕舟彎下腰,溫執意警覺地睜開眼睛,他笑著從溫執意身上翻過去,“我要上廁所。”
他光著身子跑到廁所,竟然也不覺得冷。床邊支了一架電暖器,開到二十八度,小小的房子就變成一座暖爐。不知為什么旁邊還放了一盆水,顧輕舟伸手蘸了蘸,就是很普通的清水。他跨過水盆,把溫度調低了兩度。
床上溫執意靜靜躺著,應該是睡著了。這次顧輕舟從床尾爬上去,枕著靠近他一側的枕頭邊邊,湊過去看他。房間里黑著,他其實看不清楚,只能大致分辨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他大著膽子再往前,下巴幾乎擱在溫執意肩頭,后者呼吸均勻,一動不動。
好想偷偷親一下睡美人。
他輕輕撐起身體,對上門口的鞋柜,又心虛地縮回去。總感覺溫執意的長輩們就在房子里看著他,偷親人家小孩未免太孟浪。他閉上眼,強迫自己不許想溫執意只能想周公,可是老頭的臉實在不好看,他嘆了一口氣,睜眼又對上乖順得任人擺布的溫執意,內心面臨劇烈掙扎。
最后他伸出手,用指尖點在溫執意嘴唇上,輕輕向下壓了壓,軟的,隨即飛快地收回來,印上自己的唇,燙的。一個非常隱秘的飛吻,唯一留下的證據是溫執意嘴唇上的一點水跡,也很快蒸發在溫暖的空氣里。
太陽向北回歸線移動,那個相擁而眠的夜晚被留在了地球上的某個冬天。開學后顧輕舟總會在午休、放學或者某個課間突然出現,拿走塞在他課桌肚里的情書和巧克力,要他好好學習小心蛀牙,隔天卻又給他一盒新的。溫執意習慣了和他天天見,在大家都掰著手指倒數還要多久才能脫離苦海時,他偶爾會希望畢業來得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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