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班呢。”
“我也在上班啊。”顧輕舟對潛在客戶口氣良好富有耐心:“所以你買不買保險?”
“這就是你昨天和我說的,找到工作了?”公司就是葉予庭的煉丹爐,一旦到了工位,他的火氣就蹭蹭蹭往上升,“科普一個基本名詞,上班,指一種可以賺錢的行為。需要貼錢的叫捐款。”
“我是在賺錢,只要一周內開單,我就能拿到這月工資和傭金。”
“哦,那這種損人利己的行為,我們稱為詐騙。”葉予庭懶得和他廢話,“沒錢。”
長廈保險小小的門面里塞下了三個單間和六排工位,格子和格子之間挨得很近,袁洋就坐在他旁邊,肯定能聽見他這里的動靜,顧輕舟捂住聽筒,小聲道:“別這么小氣,我忌日剛過,就當燒給我的。”
“能用冥幣支付嗎?”
“你這才是真詐騙吧!”
“掛了,下月發生活費再聊。”
幾張a4紙散落在桌面上,如同紙錢,顧輕舟為他和葉予庭逝去的友情默哀三秒,把那些紙歸攏起來,發現上面打印的是一張表格,里面有很多人名和電話,不過大部分行后面都打了叉。
他轉頭問袁洋:“這我能打嗎?”
“你還沒開單,所以不會分配銷售線索給你,這上面大部分都是被別人打過的,你愿意的話可以試試。”
顧輕舟無所謂地點點頭,抬手將一綹沒被發酵固定好的頭發摁服帖,“您知道附近哪兒能發傳單嗎?”
來這里短短幾個小時,他大概摸清了同事們的工作規律,早上開會講產品,白天各自去找客戶,晚上復盤。一整天格子間上的電話聲沒停過,早上他在門口和兩個拿著易拉寶、產品介紹冊的同事擦肩而過,拓客渠道也就不難猜。
“都能發。”袁洋笑道,他看中顧輕舟機靈,但覺得他未必能吃苦:“都會被保安趕。”
“那沒事兒。”顧輕舟瞄準門口的產品單頁和宣傳冊,“傳單能給我多少份啊?”
“隨便拿。”
袁洋喝口茶的功夫,顧輕舟已經把門口裝宣傳單的盒子整個端過來了,他補上一句警告:“200張換不到一個客戶,就從你工資里扣錢。”
顧輕舟立刻謹慎地放回去一大半。
手里的一疊宣傳單還沒放下,就看見溫執意的身影從窗外飄過。
他發誓他不是那種沒定力的人,但溫執意今天穿了一件淺杏色的襯衫,實在很襯他。
“哎,你小子干什么去!”
“拉客!我很快回來!”
腳步帶起一陣風,前方淺杏色的衣角飄起來,如同初秋的第一片落葉。顧輕舟習慣性伸手去抓,臨近卻又收回來,很克制地“噯”了一聲,吸引前面的人注意。
溫執意的身體僵了一下,身體像是強行踩下了剎車,急劇地停住,轉身的動作卻很慢。他回過頭,顧輕舟手里還舉著那沓保險產品宣傳單,剛好遮住他下半張臉。
顧輕舟還沒想好開場白,他先開口了,語速很快,像是不耐煩,但聲線又有點抖:
“我和你說過,我不需要保險。”
是了,上次就是硬要推銷保險,才把他惹哭了。
“我知道。”顧輕舟連忙放下手,把傳單收到背后,“我是來和你道歉的,上次是我不對……”
他沒能說完,因為溫執意的身體晃了一下,眼睛突然瞪得很大。
將落的太陽把半邊天空映得微微發紅,燒得人頭暈目眩。他伸手扶住路邊的一根燈柱,勉強穩住平衡,然后抬手狠狠揉了兩下眼睛,拿開手時,眼尾已被揉得發紅。
他死死盯著那張失了掩護、完全袒露出來的熟悉面孔,睫毛還未碰到下眼瞼,又用力掀起來定住,上眼皮因強行止住眨眼而微微痙攣,小幅度顫抖著。
壞了,忘了今天沒帶帽子也沒帶口罩。顧輕舟舉起胳膊想遮,又覺得欲蓋彌彰。
早晚要給他看到,沒準這樣更好。伸出去捂臉的手向下放,變成不太自然地摸下巴。顧輕舟放輕聲音,以求不要嚇到他:
“我能認識一下你嗎?”
溫執意扶著燈柱的手改為抓,五指緊緊箍在深灰色的合金上,屈起的手背鼓起兩條青筋:“你不認識我?”
“上次也算認識了吧,但我想重新認識一下你。”顧輕舟上前一步,低下頭仔細觀察他的神情:“你不舒服嗎?”
隨著他動作,溫執意松手退開一步,和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的上半身微微前傾,仍舊一副要站不住的樣子,眼神渙散無法聚焦,身體卻警惕地弓起來。
“為什么。”
顧輕舟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問,為什么要重新認識他。
再次見面,溫執意的反應超出了他的想象,顧輕舟絞盡腦汁地想著該說點什么來緩解氣氛,“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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