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瑯嬛,原是指仙人藏書所在,容納世間百象,他們作為門下弟子,自然是什么都要知道、什么都要研學,以如霰的天資,成為其中翹楚并不驚奇。
她摸著下頜道:“我這么愛看書,難道當初應該去瑯嬛門?”
如霰側目看她,唇角微彎:“以你的性情,不適合,你剛才斜眼看人的樣子,像是在關切,這樣的眼神很容易惹怒那群心高氣傲的少年人。”
林斐然佯裝嘆息:“我母親說的對,還是太極仙宗適合我。弟子友善,氛圍松和,全是劍修。”
見他面上有淡淡的倦色,她眸色微動,隨后動了動肩,斜睨看去:“這種眼神真的會惹怒你嗎?”
如霰揚眉,點上她的眉心:“不會,我喜歡你這樣看我。”
二人閑聊之際,已然御劍靠近渡口上方,魚龍旗在視野中漸漸變大,在風中搖擺得更為扭曲,而在旗子下方,正孤身立著一道修長的身影。
荀飛飛見到他們,微微抬手,林斐然立即御劍而下,二人停落在他身前。
“你義母還好嗎?”林斐然收劍回鞘,出聲問道。
荀飛飛向如霰行了禮,又順手將帷帽壓在林斐然頭上,回道。
“最近城里來了很多醫修,他們備有不少醫治寒癥的草藥,雖然不能根治,但母親去看過后好了不少。”
他沒有覆面,銀面斜斜掛在腰間,露出一點蒼白的唇色,似乎與往日無異。
“戴帽子做什么?”林斐然不解。
“背鍋王又背了一口黑鍋,形勢所迫,還是避著一些比較好。”荀飛飛點了點帷帽邊沿。
林斐然納罕且習慣:“我又背了什么鍋?”
荀飛飛只是搖頭:“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最近城中有些擁堵,小巷難以落腳,還請隨我從主街走。”
他率先轉身領先半步,及腰的馬尾在身后晃蕩,但不再像以前那般柔順明亮,反倒有些枯燥暗淡。
如霰出聲向他詢問茹娘近況,二人問答之時,林斐然的目光已經不由自主落到兩旁。
金陵渡是一處繁華所在,方才碼頭的確冷清,但城內便好上不少,歌樓酒館仍舊開業,雖然不如之前,但尚且有客來往,不算寥落。
主街上也有不少車馬鸞駕,但更多的是瑯嬛門弟子搭起的醫棚,以及隨處躺倒、染上寒癥的百姓。
一道道霜白漠冷的氣息交織,林斐然從旁走過都忍不住有些寒噤。
她疑惑道:“之前來的時候,這里還算祥和寧靜,怎么幾日不見就有這般變化?”
荀飛飛看向一旁,只搖了搖頭:“我也不知。先前金陵渡就有人染上寒癥,我母親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不清楚數量到底有多少。
你離開的第二日,他們便似雨后筍一般鉆了出來,又過了幾天,寒癥爆發,州府向乾道求助,便陸續有醫修到來,為人診治。”
聞,如霰側目看了林斐然一眼:“那她又背了什么鍋?”
荀飛飛于點露出一點笑意,但也十分淺淡:“如今流四起,說是林斐然帶走了龍,金陵渡不再受到保護,于是瘟疫四起,人人自危。”
林斐然一頓,望向四周,壓了壓帷帽,心道:那是該遮一遮。
流從何而起,不而明,她甚至有些習以為常,并不覺得憤怒,但目光卻忍不住游蕩在四周,看到這些人枯朽無光的面容,她心中也微微一沉。
“我并不懂醫術,無法助力,到此的醫修可有辦法?”
荀飛飛搖頭:“你之前將藥方廣布天下,便有不少醫修根據那個方子鉆研,至今仍舊沒有多少進展,只能暫緩,無法醫治。
瑯嬛門的弟子都說,這不是病癥。”
……
走過還算寬松的主街,穿過擁堵的小巷,一行人來到荀飛飛的宅邸,推門便見到坐在院中的茹娘。
臨進門前,她又道:“隔壁的那個王婆,如今可好?”
荀飛飛向旁側看了一眼,點頭道:“她身體很好,并未染上寒癥,只是中途曾有密教中人來尋過她,被她舉著錘子轟了出去,現在這個時辰,應當還在休息。”
林斐然想到那張能夠化龍的長凳,心中縱有疑問,如今也只得按下。
茹娘曾經是見過如霰的,如今聽他要來,早早便讓荀飛飛將此處收拾干凈,嚴陣以待。
只是體力不濟,等了許久后生出困意,忍不住睡了過去,三人進門時她還在閉目休息,看起來神色恬靜。
“患上寒癥后,義母一日比一日嗜睡,現在這個時辰,她很難醒來。”
似乎是為了印證荀飛飛的話,即便他俯身將茹娘抱起,移到床榻上,她也仍舊睡得很沉,沒有半分醒來的跡象。
如霰坐在床沿,并指探上茹娘的脈,神情并沒有之前那么輕松,許久后,他收回手,轉頭看向荀飛飛。
“是你的話,我便不必拐彎抹角。茹娘的脈象松緩,呼吸短淺,神色困頓,這是耄耋之年才有的脈象,她衰老得很快。”
荀飛飛立在一旁,沉默良久:“可有解法?”
如霰垂目,從芥子袋中取出一瓶丹丸,又鋪開金針:“有是有,但不可根治,只能暫緩。”
他將丹藥遞給荀飛飛,這才回身取針,對他道:“記住我施針的順序,三日為她施針一次,若是寒癥病發,則針法倒行,助她將寒氣透出。”
荀飛飛眼睫微動,低聲應下。
他靜心將針法牢記后,俯身為茹娘掖好被角,他的手撐在床沿,頓了片刻-->>,這才轉身看向二人:“母親今天想吃魚,我便做了些,你們且等片刻,我去布菜。”
如霰卻先抬起了手,將金針遞給他,揚眉道:“這位背鍋大王正在被密教追襲,他們現在應當到了妖都,再過不久就會追到金陵渡,我們立即就得離開。”
這還是荀飛飛第一次聽到如霰說這樣的話,他收好金針,眼神古怪看去,卻發現這話并不是對他說的。
那便正常了。
只是……有情人都這么說話嗎?
荀飛飛也不是講究虛禮的人,一聽二人還有其他事要做,便也不再挽留,在二人即將離去之際,他匆匆從廚房走出,將食盒遞到林斐然手上。
他簡意賅:“路途勞頓,多少吃些。上面一層是尊主的,下面三層都是你的,不要搶食。”
林斐然:“……”
她想拒絕,奈何荀飛飛廚藝上佳,只能吞咽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