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然側目看去,只對上他坦然的神色,他笑道:“我向來愛收集天下珍奇之物,寒蟬梅也在其列,但總是憾然錯過。”
衛常在目光微動,盯著林斐然的視線終于挪移半寸,落到青竹身上,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浮現起一點淡淡的不喜。
青竹的形容、舉止并不似記憶中的任何一人,但落到林斐然身上的目光,竟然有些熟悉。
正在他思索之時,青竹忽然開口,雙目含笑道:“我的私庫中藏寶眾多,卻獨獨缺上這樣一枝梅,如今時機正好,不知斐然可愿意與我交換?”
房中藥爐還在蒸騰,泛出一陣淺淡的清苦之氣,原本為衛常在施針的參童子立即起身,三兩步跑到窗邊,通風散-->>氣。
秋末初冬的涼風吹入,但還未觸及周身,林斐然便感到一陣熟悉的寒冷。
“道友莫要強人所難。”
衛常在執起身側的梅簪,半挽發髻,點漆似的烏瞳直直看去,不退分毫。
就是方才那個垂目看向林斐然眼神,像極了他那個平日里帶著笑,實則誰都放不進眼中的師兄。
若不是眼前這人是妖族,他幾乎要以為薊常英臥底在此。
青竹也不介懷,只淡淡看去:“斐然向來心思明澈,直白爽快,我也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可以便換,不可以便不換,向來如此,我二人絕不會為此心生芥蒂,又何來強人所難一說。”
他忽然一笑,手中灑金扇半轉,遮住薄唇,雙眼卻彎起:“難不成,這位落魄在此的人族道友,也對這寒蟬梅感興趣?
——你與斐然是什么關系,她不與我交換,卻要理你?”
衛常在目光忽然一滯,下意識看向林斐然。
若是在以前,他幾乎可以篤定這支梅花會屬于自己,但現在,他甚至沒有任何立場開口。
而林斐然,她只是站在中間,并沒有為他說話。
……
他忽然意識到,那抹立在崖頂的火光,不會一直等著他。
林斐然的思緒依舊飄在如霰身上,并未在意這一枝寒蟬梅。
時至此時,他仍舊沒有開口,只是倚在窗邊,逆著天光,雪浮,靜靜向這里看來,眸中光彩看不分明。
林斐然垂目片刻,又轉身對青竹道:“寒蟬梅雖然珍貴,但對我而,更多的是一個象征,我已經有一枝自己的梅花了,如今心愿已了。
既然你也尋梅多年,那——”
話還沒說完,手腕處便傳來一道涼意,她側目看去,撞入一雙幽深的烏瞳。
“慢慢……梅花,應當是我的。”
衛常在抿唇,晃動的眸光中似有什么在爭執纏斗。
“你以前說過,梅花最為襯我,你不能、不能……”
不能如何?他忽然有一瞬間的晃神。
見他如此動手,旁側立即傳來兩道風聲,并有兩抹微香,徑直襲向衛常在。
林斐然實在不大明白,場面怎么會忽然發展成如今這樣。
她左手一揚,截住青竹橫劈而來的灑金扇,右腿提起,嫻熟抵住衛常在側腰,止住他的動作,右手在身后掃過,精準握住如霰腕上的蓮環——
一場無聲的爭端在她手中化解。
林斐然悄然松了口氣,她第無數次慶幸,還好平日里練得勤,若是三人真打起來,這一片又得重建。
她回頭看向如霰,二人的距離終于只隔幾寸,她也終于看清他的神情,于是心中不由得升起幾分訝然。
這寒蟬梅雖然稀有,但對他而,實在算不上什么寶物,難道……他也想要?
林斐然擋在中間,憑一己之力接下三招,幾人才安分下來,她仔細看過每個人的神情,又垂目思索片刻,隨即抬起眼,開口道。
“……連帶著方才許諾的那枝寒蟬梅,我總共能取三枝,如果你們當真喜歡,我便去信一封,要來第三枝梅,你們一人一枝,如何?”
她話語中的猶豫十分明顯,但也語氣也足夠果斷。
“這梅花對我而是一個執念,如今親眼見過,也算了了,你們實在想要,便把我那枝也分去。”
“……”
三人忽然沉默,一并轉頭看她。
一時不知她是聰敏過人,還是大智若愚。
三人都知道奪梅的寓意何在,但她話都說到這份上,誰再奪這枝寒蟬梅,便是本末倒置,真正地奪她所愛。
如霰率先放開,卻沒將手收回,任由林斐然握住腕上金蓮。
青竹目光微閃,悄然看了如霰一眼,若有所思,手中折扇一轉,也順勢抽離而去。
唯有衛常在,他恍若未聞一般,握著她的左腕,垂眸盯著林斐然的右手。
她向來不習慣與人有過多的肢體接觸。
可方才動手時,她卻十分熟稔地以三指握住那枚蓮形腕環,甚至恰恰圈住,不偏不倚,沒有碰到其他地方。
——要做多少次,才能這樣準確?
如果目光有實質,他幾乎可以洞穿那枚腕環。
如霰自然察覺到這樣的視線,于是唇角微勾,在他緊盯的視線下,十分隨意地動了動五指,環住金環的手便下意識松了幾分,卻仍舊未離開。
衛常在的視線緩緩上移,落到如霰面上,漠冷而清寂。
在兩人暗自交鋒時,林斐然正疑惑發問:“你們這是又不要了?”
青竹垂眸看她,目光靜靜描摹片刻,才頷首笑道:“這花于我而是一個機緣,先前尋花時總是錯過,看來這次也如此。
花便由你自己保存,若是想看了,我就來找你,這總不過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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