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傘面的聲音嘈嘈切切,衛常在一時分不清是火礫之音,還是自己耳畔雜響。
但從始至終,金瀾傘都像是默認一般,就這樣安靜為他遮擋,并未異動,并未脫離。
靈劍與劍主,是何等契合的關系,為什么那人可以碰,自己卻不行。
那是林斐然的劍,林斐然的傘,如今卻遮到了另一個人頭上。
恰在此時,原本靜望向鐵花的如霰心神微動,似有所覺一般,斜睨向云車左側。
喧鬧人群中,他對上了一雙寂冷的眼。
兩人并非第一次見面,早在飛花會時,他們便有所交集。
只是一人以為對方是林斐然的契妖,一人以為對方是林斐然的過往同門,彼時心中雖互相看不上,但都自詡自己與林斐然關系更好,故而未將對方放在眼里,只當路人。
但眼下,二人都有了新的認知。
一時間,雙方面色霎時淡下,俱都若有所思打量對方,又很快將視線收回,心中暗想。
——礙眼。
二人視線落入前方,林斐然仍在樂此不疲地打鐵花。
這份回禮如霰收得滿意,其實她送得也十分歡喜,自從入道和宮修行后,她便再未見過這樣的景色,心中很是懷念。
隨云車游行的妖族人更是驚嘆。
他們從未見過煙花,此時見到這般絢麗之色,心中驀然反應過來,方才林斐然幾人的所作所為,或許就是游行表演的一環,目的就是為了打出煙花,以慶夜游。
混亂的人群早早被安撫,鐵花打過,碧眼金睛獸再度吞火吐焰,街市中的蓮燈燃起,重回明亮。
眾人尚且意猶未盡,但此時能觀如霰真容,又得見林斐然與青竹斗法,到底也算滿足,便跟在云車旁側,一同向行止宮進發。
游行中途,該是林斐然取出祝福寓意的花團與匕首,向隨行之人分發。
這事本該如霰來做,但他此時只是撐傘坐在車頂,眸光垂下,如同一個身外之人。
他以往沒有做過,此時更不敢強求。
身為護法的林斐然半蹲在車轅處,在眾人的高呼聲下,為他們分去花或匕首,看起來忙碌又認真,如同一只藏糧許久,卻又奮力掏給別人的松鼠。
分發這些本就只是討個彩頭,所以伸手來的大多是少年人或是孩童,林斐然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
直到一雙縛有鴛鴦環的手伸到眼前時,她才抬眼看去。
秋瞳忽然意識到什么,默然將手收回,隨后遞出另一只。
林斐然看過二人,只問道:“你們要花,還是匕首?”
話音剛落,身后便傳來些許響動,云車旁的妖族人也沸騰起來。
她轉頭看去,先見到一雙修長的腿,再仰頭看去,便是如霰那張遮蔽在傘影的下的面容。
一雙翠眸如暗玉,正悄然看著自己,但并未開口說些什么。
林斐然滿頭霧水,只能猜測他或許是想親民一些,便轉回頭去,重復問道:“你們要哪一個?”
林斐然左手握著一束紫蘭,右手執著一柄金光匕。
一個象征美麗,一個象征強大。
兩者都是妖族人最為在乎的東西,無論哪個部族,年節祭祀時都會向先祖祈禱,只是世上鮮有兼得之人,能取其一便算很好。
前世,秋瞳毫不猶豫選了紫蘭花,但現在,她伸出的手卻遲疑起來。
紫蘭花的確淡雅漂亮,但仔細一看,鋒銳含光的金光匕其實也不落下風,自有鳴金之美。
人群隨著云車緩慢前行,周遭有人不耐,揚聲道:“不要磨磨蹭蹭,快一些!”
心中忽然跳動起來,秋瞳抬手接過金光匕,抿唇看向林斐然。
林斐然面上卻無意外之色,她只是看向秋瞳,神色如常地說出禱詞:“祝武運昌盛。”
秋瞳握著金光匕,鐵器嵌入掌中,帶來一陣難的涼意,但她的心卻忽然安定下來。
林斐然又轉眼看向衛常在,此時她的手中只剩一朵紫蘭:“如果你也想要金光匕……”
“我要這朵花。”他開了口,聲音有些冷澀。
林斐然不置可否,徑直將手中的紫蘭遞出,只是剛到中途,紫蘭便被一陣風截走。
她回頭看去,那人玉白的指間便捻著一抹紫藍。
“尊主,這是……”
“夜游日是為本尊慶賀,這份福澤,本尊也可隨時收回。”
傘影下,他的神色并不清晰,但這句話卻清楚傳入每個人耳中。
他垂眸看向林斐然:“不過,若是護法執意要送,本尊也不會掃興阻攔。”
林斐然的視線在他面上繞過一圈,-->>又看向衛常在,卻發現他也正盯著自己。
“……”
不過一朵花而已,衛常在何時生出變美的執念?
想歸想,林斐然并沒有喧賓奪主之意,這本就是如霰以及妖都人的節日,她只是代為分發,既然本尊都已發話,她自然不可能擅作主張。
她向衛常在略略頷首,隨后看向他身側的妖族人:“你要花還是匕首?”
衛常在眸光微動,望向她的視線不似以往。
云車前行,人潮擁擠,眾人忽然感到一陣難的涼意,下一刻,便見這少年人徑直出手,直向如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