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望向天際那一列鸞車隊。
初初見時,它們尚且在天邊,
但只過了幾息,升騰的風便已撲至城前。
那是數十駕鸞車,
靜靜停在半空時,
遮天蔽日,
驀然攔下曦光,頗有黑云壓城之架勢,襯得城上的羽衛軍越發肅穆。
正在這時,羽衛軍中走出一人,她步伐沉穩,腰后橫刀,滿頭烏絲高束頭頂,一襲月白披風迎風而起。
這人正是慕容秋荻。
遠遠看去,不知她說了什么,
隨后便見她拱手行禮,于是身后羽衛軍立即半跪在地,城下天馬也垂下鐵首,前蹄半彎,現出臣服之意。
林斐然緊緊看著為首那座紫紗車駕,原本平靜的心緒驟然躍動起來。
慕容秋荻直起身,抬起手,城墻之上便以她為中心,條條靈線交錯綻開,搭出一個極為廣闊的法陣,在這暮紫色的日空中亮出輝光。
于是數十駕鸞車依次落到法陣之上,將翅羽收回。
鸞車落下,露出其后天光,金紅的太陽掛在高空,暖不過這秋色,便有一陣涼風乍起,將為首那駕鸞車上重重疊疊的紫紗掀出一角。
一抹同樣的深紫出現在簾后,那人掀開紗幔從中走出,俊雅的面上掛著微笑。
這便是人皇。
林斐然幼時曾在宮宴見過他,縱然過了十年之久,他的容貌也沒有太多變化。
他落到那處法陣上,雖然懸空,但也沒有過多驚訝,他回身到車架前,親自掀開紗幔,林斐然的視線立即跟過——
驀然間,一只皙白的手從簾后伸出,甲面仍舊染得五顏六色,放在那樣一雙手上卻毫不突兀。
不知是否是錯覺,在那人探身而出時,她忽然嗅到一抹淡香。
那是一種難以喻的芳華,并不甜膩,卻予人一種馥郁華貴之感,分明淡淡,卻又十分濃烈,香滿春城。
“你可有聞到什么味道?好香!”
“原來你也聞到了,到底是哪里來的味道?”
隔壁修士同樣在開窗觀望,竊竊私語傳到耳中,林斐然這才確定不是幻覺。
她仍舊緊盯那處,只見那人探出身來,一襲錦白紗裙迆地,腰間綴有紅流蘇,身姿曼妙,動作優雅,但在下一瞬,便有侍女急急上前為她撐傘。
傘沿紗幔輕垂,將她的面容籠在其中,林斐然只窺到那微抿的唇角。
二人伴著一位侍女,從法陣上緩緩走下,每落一步,足下便有符文憑空而出,如同階梯一般,將他們接引到城墻之上。
慕容秋荻在前方為他們開路,不多一會兒,幾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人皇率先步下,其余車駕中,便陸陸續續有人掀簾而出,他們便是甚少離開領地的各州君侯,及隨行家眷、物件、仆從。
與兒女眾多的君侯不同,人皇只帶了圣宮娘娘一人,除此外,一個皇子、公主都未曾到場。
本應當于一月后舉辦的祭典,被突然提到今日,滿打滿算,據飛花會結束也才將將一日,他們定然是昨日匆匆啟程,一路勞頓而來,此時站在秋風中,形容竟都有些狼狽。
羽衛軍立即上前迎接,安撫幾句后,便將人帶回。
正在這時,林斐然又聽到隔壁傳來的嘀咕聲。
“人族王族都已到場,妖族呢?為何不見其蹤影?一個時辰后祭祀便要開啟,他們趕得及嗎?”
“如何趕不及?妖尊不是羽族人嗎?我上次歷練時便見過一個,他說他們羽族人生于天空,死于天空,是以都可化出翅膀,翱翔天際,就和鮫人能化出魚尾一樣。就算妖尊沒有鸞駕,自己飛一飛也到了。”
“孔雀也算羽族?”
“怎么不算?你難道沒見過孔雀飛?”
“還真沒見過。”
二人說到一半便爭吵起來,林斐然無心再聽,她略做洗漱后便敲響另一側隔壁的門。
這個時候,不能說如霰還未醒,應當說他還沒睡。
“進。”
里間傳來一聲清明的回答。
林斐然推門而入,轉身關上,旋即便聞到一陣極為冷艷的香味,她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燃著的兩塊疏梅香。
這是如霰最為鐘愛的香,不是因為好聞,而是因為同他本身的的味道很像。
林斐然快速打量過,桌上燃香,地鋪絨毯,床掛金飾,壺中清茶裊裊生霧,鏡前妝奩閃著微光。
她停頓片刻,脫去靴子,貼著墻根走到桌邊。
“尊主,人皇一干人已到,那位圣宮娘娘當真來了。”
盡管如霰曾賦予她直呼其名的權利,但林斐然還沒有這么不識抬舉,不可能整日將如霰二字掛在嘴邊。
“人皇既然到此,就勢必會把她帶來。”
如霰早已恢復本真模樣,他今日穿的仍是一件白底金紋長袍,袍上以金絲繡出翎羽,煌煌流光,左右袖口皆以金環相扣,環上又抽出幾縷金絲,纏繞而上,將他半截袖管縛住。
腰封也不再是之前的纏枝金蓮,而是兩片翎羽交叉環過,勒出腰身。
飛花會中狼狽數日,以至于林斐然都差點忘了,如霰可是日日裝扮不重樣的。
她低頭看向自己這身玄衣,當初貪圖方便,她一口氣做了十幾套,后來如霰叫人為她制衣,那些玄衣上才留有暗紋,滾有花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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