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之時,她驟然落入一個沁滿冷香的懷抱,那人拂去她身上的梅瓣,回身而去。
天幕中只有一隅透入初陽,但也足夠叫人狂喜,城中眾人有的在爭搶梅枝,有的只躺在屋脊之上,慶幸自己死里逃生,也有人議論林斐然撞上大機緣一事。
叮然一聲,眾人抬頭看去,只見名榜之上,文然二字赫然列于第一,卻無一人不服。
“她劍法極好,不知要取走哪把名劍。”
“自然是昆吾劍,入劍山者誰不為此?”
“倒也未必,聽聞昆吾劍在朝圣谷待了幾百年,只等命定之人到來,百年前朝圣谷開時,那位第一不也沒能將昆吾取走嗎?”
議論紛紛之時,如霰已然帶人回到屋脊之上,碧磬湊了過去,看到林斐然傷痕全無,又只是睡著,便稍稍松口氣。
荀飛飛不由得向上看去:“尊主,你對那個人族少年做什么了?”
碧磬回頭,只見衛常在仍舊站在空中,足下御著飛劍,一動不動。
如霰涼聲道:“待會兒將他扔回道和宮,去將旋真尋回,還有,觀臺內發生的事,明日一字不落呈上。”
他并未解釋,甚至只扔下這么一句話,便離開此處秘境,去往真正的春城。
碧磬沉默片刻:“尊主是不是自己帶著人走了?好詭異,他可從來不會累著自己。”
荀飛飛看她一眼,打了個啞謎:“說詭異也詭異,但說不詭異,也不詭異,走罷,也不知旋真混跡在一群人族修士中,有沒有被打。”
第90章
驪珠破碎,
秘境消彌,燦爛的日色終于灑入春城每處。
乍一看去,春城一如往昔,
周遭房屋鱗次櫛比,未有半點損傷,
四方不見天柱留存,天幕上嵌有一輪明日,
始終高懸,
亦無墜毀之兆。
秋風習習,碧空如洗,分明是一片安寧平和之景,
從秘境中死里逃生的修士與百姓卻不做此想,
他們猶有余悸,死亡的陰影烙入心間,
揮之不去。
不少人席地而坐,歪歪斜斜倒在橋邊、道旁,
他們靜默望向那輪明日,
直到周身冷意退卻,
這才漸漸紅了眼眶,肆意沐浴著暖陽。
月色或許皎潔美麗,但太過清幽孤寂,待得久了,熱血也會漸漸冷卻,世上仍要留有日光,于暗夜中看見晨曦乍現的那一刻,便叫做希望。
俄頃,不少人從旅店屋舍中走出,
推著攤車,看到滿地的人,不由得驚呼道:“仙長、仙長們回來了!”
春城中人,除卻諸多修士外,還有不少趕赴城中求取靈藥的百姓,此次飛花會選中花農時,只擇了其中八十一人,余下的便都被留在秘境之外。
其中一個攤販像是見到熟人,雙眼一亮,快步上前將人扶起,好奇道:“老張,你這是撞仙緣了!先前你們都被吸入那顆珠子,這是做什么去了?得了什么寶貝?”
他有些激動,問得又快又急,被喚作老張的男人略略張嘴,卻只發出幾聲促音,這才明白自己無法開口,便也擺擺手,不再回話。
正在眾人驚奇之時,不遠處的暗巷中又傳來幾聲驚呼,一行人又急忙趕去,生怕錯過一點熱鬧。
到得巷中,卻發現此處橫七豎八躺了幾具尸體,應當是叫人殘殺所致,可那傷痕處卻泡得發白,腫脹翻出,又好似溺斃。
“看這衣裳,不知是哪門哪派的仙長,竟死得這樣可憐!”
“他們到底發生何事?”
“問問誰家的弟子,讓他們把尸首斂回罷,天尊無量,天尊無量吶。”
花農尚有命活,逝去的修士卻不會再回,知曉真相的百姓默然看著,兀自嘆惋,但不少人心中仍不免劃過幾絲快意。
被殘殺數次,即便最終無事,可那痛楚卻是真實存在,誰又能做到心中無怨?
若非無力爭斗,他們早便將這等恐懼與疼痛如數奉還。
日色下有希冀,有灰暗,有憤懣,也有喜悅,萬物勃發,唯獨沒有新事。
眾人仍舊沐浴著日色,長街盡頭,忽見一道身影慢慢走來。
身量極為高挑,一襲白金長袍柔順垂下,并未迤地,只堪堪落到腳踝,露出半截云錦靴。
長靴之上,綢錦長褲服帖修身,袍角開合間,腿上間或閃過幾抹流光,腰封并非是尋常樣式,而是幾枝金蓮順著腰線交纏而成,極為華美。
這番裝扮已是天人之姿,再向上看到他的面容,眾人更是呼吸一窒,仙人下凡也不過如此。
即便他手中抱著一人,那身形也絕對不顯笨重,反倒顯出幾分輕巧,有人探頭看去,只見那懷中之人埋首在他胸前,看不清面容,于是眾人又將視線上移。
如霰早已習慣這般注目,心中并不在意,他的視線在四處梭巡,終于在見到某個小店后停了腳步。
那是一處做得極好的糕餅鋪,早市剛開,擺出的糕點尚且殘留熱意,香味和暖。
他本來可以直接回到落腳之處,只是想到那間客棧或許尚且無人,沒有吃食,這才選擇從街巷走回。
抱著人走到鋪面前,他動了動手腕,一只雪狐貍便躍然而出,店家立即被吸引視線,如霰抬腳踢了踢它的屁股,夯貨立即抻了懶腰,化作一只小熊貓,雙手握拳站在店前。
店家當即驚呼一聲:“靈寵!這定然是話本里寫的靈寵,當真神奇可愛!”
如霰掀眸看他,并不答話,只涼聲道:“你店中的糕餅,各來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