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溫熱的血沁入地板,
沿著縫隙緩緩流到門前,卻又仿佛被什么吸收過一般,再無蹤影。
“他、他竟又活了,
可他方才不是被剖了胸腹?”秋瞳掩唇驚呼。
衛常在凝眉向街市看去:“不止是他,風中腥味已散,
這條街市的花農應當都活了過來。”
鐘響之后,長明燈下的修士站起身,
甩開劍上已不存在的熱血,
面色無悲無喜,仿佛方才只是斬過一根草芥,他們互不干擾,
將手中摘下的花放入譜圖,
隨后匆匆向下一處行去。
見一人從身旁走過,衛常在抬手攔下,
面色未有不忿,卻也無喜意,
只是淡冷的平靜:“這位道友,
花農又現,
不再守著取花嗎?”
“你是,衛道友?”那人看他一眼,認出身份后驟然松下戒備,神色熟稔了些,又疑惑道,“你難道不知嗎?取過一次后,便得等上四個時辰,一天頂多能取三次花。”
衛常在還未開口,秋瞳便道:“這、這不是殺人么!”
那人打量過她,
本要回兩句嘴,但念及是衛常在友人,便也吞下,只蹙眉道:“這位道友,你仔細想想,真有人能死而復生嗎?真有人能身上開花?
他們無痛無覺,連簡單的交談都做不到,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句話,分明不是真人,要么是一段極其擬真的假象,要么是做得極真的偶人,但絕不是真人,不必在意,若是真得老老實實闖關,那飛花會結束得等到猴年馬月?”
秋瞳一時語塞,她確實也無法說清他們到底是真是假,這般死而復生之力,許是圣人道法也說不一定。
衛常在眸色看似冷淡,實在正細細打量他,從其神色及目光中評判此人話中真假,善惡幾何,他雖不大懂良善之人,但對惡人卻是了如指掌。
“先前我等為了取花誤入秘境,花費時日不短,便不大知曉城中之事,不知這血肉取花之法,是何時開始的?”
那人微怔,眼中先是劃過一抹驚訝,后又歸于了然,衛常在這樣的天縱英才,自然不會愿意用此等血腥的手法取花,他本身就有破關之力。
思及此,他的心中忽而生出些許恥意,卻又很快被壓下,他們不過是各得其法罷了。
他清聲道:“大抵是從第二、第三夜交接時開始的,破關之法太難,許多人取不了花,名榜上的位次又不得進,便焦躁起來,試圖奪搶花令。
混亂之際,又有人說曾見過肉身生花之法,殺一人,可生一花,后來有人聽信,想要嘗試一番,卻也有人反對,兩方沖突之下,一名花農被波及……在他死后,確然有一朵花從血脈間生出,后來便……”
原來所謂花農,不是賣花人,而是以血肉化作松軟腥爛的泥土,筋脈連接間養出名花。
衛常在垂下眼睫,余光悄然掃過林斐然,他并非對這肉身生花之法感興趣,他只是怕林斐然會“多管閑事”。
以方才情勢看來,用此法取花之人必不會少,她若要管,可不是一兩人能止住。
場面一時寂靜,那人忽又湊近,低聲道:“衛道友,你們剛取花出來,定然不知外間變化,如今被殺的可不只有花農,群芳譜圖也是可以搶奪的,不少修士折戟其間,至今杳無音訊,你看——四方天柱上都已沒有祀官,抓不過來了,你們可要小心。”
罷,他也不再逗留,向幾人行了道禮后匆匆離去。
如霰斂容思索,忽又看向林斐然,只見她一語不發,縱身躍上屋檐,看向天幕中的名榜。
名榜第一仍舊是“晨風”,下方位次卻變化極大,先前的前二十位,大多是青云榜榜上有名的修士,此時卻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且位次變化極快,幾乎是一瞬一變,就像這城中局勢一般。
她靜靜看著,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她向衛常在及秋瞳走去,喚出譜圖,從其中取出六枝桃花令。
“這是你們的報酬,方才一時情急,這才將它們收入譜圖中,并無私吞之意。”
秋瞳雙眼圓睜,抬手接過,立即道:“我們方才并未懷疑你!”
林斐然眸光平和,點頭道:“我知道,二位不至于受人挑撥。這幾枚桃花令收回后,我們便分道而行。”
衛常在眸光一動,但并未開口,反倒是秋瞳疑惑道:“你要去做什么?”
其實不光是衛常在疑慮,就連如霰與秋瞳都在思索,他們在想林斐然是不是要出手,但出乎意料的,林斐然眸光有變,卻并非是不忿,她說:“我要去取花。”
此次飛花會實在太過吊詭,若想要早日結束,便得早日將花集齊。
另外三人不語,秋瞳忽又問道:“那些花農,到底是真人或是幻像?”
林斐然搖頭:“我也不知。”
世上斷不可能有死而復生之法,她無法解釋此等異象,再者,她也想不通圣人此舉的緣由為何。
與此同時,以血肉生花之法取花的人太多,再加上此處有靈力限制,若無花令加持,她不論想做些什么,都無異于螳臂擋車。
她再度向上看去,不論是衛常在、秋瞳、沈期亦或是她,均已不在名榜之上,難道堂堂正正破關便比不得殺戮來得快?難道歪門邪道總是捷徑?
她望著那些竊喜之人,不由得握緊手中劍。
“此時城中已不太平,若我沒有猜錯,經過數夜,已有不少宗門及散修各自結盟,共同御敵。不知你們是哪門弟子,還是盡早回去聯盟為好。”
林斐然回身看向衛常在二人,再未給他們多的機會,只是略略頓首后便同如霰離開。
春城之內,此時正陷入一種短暫而乏力的平和,那是不斷殺戮后暫時修養的寧靜。
四個時辰后,新一輪的殺戮再啟。
她有四個時辰。
……
此次參與飛花會的修士不少,自從發現血肉生花之法后,城內修士便-->>兀自分作兩派,殺或不殺,其間并無轉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