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城的大忙人,別說你一眼都沒看過。”
如霰不常叫她的名字,他總有許多別稱。
太吾國的假明月,勤懇的小英雄,瞪眼的呆頭鵝,前不久她心情低落之時,還喚她垂頭的木偶,現在又成了蘭城大忙人。
林斐然從善如流接下這個稱謂,唇角微抿,露出幾分笑意,她的掌中,一只同樣圓頭圓腦的白魚躍然而出。
“方才是開玩笑的,陰陽魚就臥眠眼中,我不會忘。”
如霰沉默片刻,挑眉道:“看來和平安學了不少東西,連玩笑都會開了。”
林斐然笑而不語,走近將兩人掌中的游魚換回。
如霰掀眸看她,方才的話語無波,但他的心底卻沒有這么平靜。
其實這魚早便養好了,只是他偶然發覺自己竟會下意識同這小魚說話,心下怔然,卻又忍不住想,林斐然根本聽不見,于是這點怔然又化作輕微的煩躁。
這感覺就像絨羽劃過肌膚,不甚強烈,卻極為惹人。
他覺得自己有些問題,所以并未第一時間將陰陽魚換回,更何況,應當先由林斐然來尋他才是。
他等了許久,甚至在行止宮內遇到她許多次,她也并未提及,只是匆匆行過道禮后便趕往鏡川,好像那里才是她的家。
她不說,他更加不會開口。
直至今日,碧磬幾人前來,說林斐然近來練得太狠,恐傷根骨,他們勸之無用,只好尋他出面。
——難道他就勸得動?難道他要特殊些?
彼時如霰坐在窗臺之上,閉目假寐,嘴上說著與他無關,夜里還是到了房中。
所以——
“你近日練得過了,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即便想要變強,卻也不是這樣拼命的法子,小心過猶不及。況且,若你心中苦悶,大可以其他方式發泄,絕不是折騰自己。”
他看著林斐然,昳麗的眉眼中含著些許微光。
林斐然聞垂眸,幽幽嘆口氣:“尊主說的有理。”
如霰唇角揚起。
“但,我向來習慣這樣的修行方式,對我而,還遠遠未到盈滿的程度,多謝尊主掛懷。”
如霰唇角抿下,咋舌一聲,碧磬幾人真是胡,他與其他人何異?
他站起身,順過一支老筆,旋轉間點上她諸多穴位與關節,一陣難的酸麻從中生發,林斐然頓時倒吸口氣。
如霰淡聲道:“修士之體雖比凡人強勁,卻也不是銅骨捏造,要多加愛護。道途漫漫,更應張弛有度,若無節制,久之必有害。”
聽到他說節制二字,林斐然又想起那本解夢之書,她近來練得狠了,會不會又做什么奇怪的夢?
如霰將筆放下,抬眸見她眉心微蹙,似有抗拒之意,便以為她不認同方才那番話,沒從身體酸麻間體會出休憩之意。
“若本尊沒來,今夜你打算做什么?”
林斐然回神,聽他話中之意,指了指桌案:“準備畫符。”
如霰細細打量她:“你眉間分明有倦色,何必強求,明日再畫也一樣,為何不睡。”
“……睡不著。”
如霰略略歪頭看她:“你這個年紀便睡不著了?”
林斐然:“……”
她不知道這話怎么接。
如霰醫道極好,觀她神情便知道是郁結于心,唯有散開才可入眠,但林斐然向來是個悶葫蘆,有事總要憋在心中。
罷了,左右今夜無事,便撥冗關愛一下。
他抬起手,如同綴著復眼的翎羽顯現身后,微暗的室內亮起一道柔和的明光,淡淡勾勒著二人的面容。
林斐然望著,一時如同踩在柔軟云端,只覺飄忽暢快,卻又倏而自心口阻塞淤堵,于是這云端也顯得沉重起來。
她看向身前之人,他也在望著她,只聽他雙唇翕合,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恍惚間,她已忘了他是誰,恍惚間,他的面容逐漸柔和,變化,成了她記憶中熟悉而又模糊的模樣。
“娘親……”
她終于又夢到了她,那口遲遲不出的郁氣逐漸灼熱起來,升至眼中,終于尋到出口一般,凝珠而落。
如霰知她心中苦悶,今夜用此秘技,也只是為她尋個出口,以免日積月累,郁結于心,于道心不利。
他想,常人的郁結之處無非情愛與家人,是以聽到林斐然叫娘的時候,他也并未詫異,幻象之中,見到什么都不奇怪,只要郁氣能排出便好。
他坐回椅上,調整腿上金環,垂目間,忽有一道黑影籠罩在前。
他心下倏而一跳,還未抬眸,便被人傾身摟住,她垂頭在他頸側,聲音沙啞,似是怕驚擾天上人一般小聲開口。
“我好想你……”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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