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生一襲素白道袍立于鏡花水月前,須發如雪垂落,指尖輕觸水鏡,蕩起層層漣漪。那鏡中天地變幻,竟將千里之外的秘境景象盡收其中。
但見一只頂著蛟龍首級的墨色小人正在撩云鎮外游弋,四周霧氣翻涌如怒海。不遠處,兩名道姑模樣的墨影倒臥在地:一人昏迷,一人倚著白鹿,似乎也受了傷。
道德生一眼便認出,那是獨孤文龍與符春笙、祝潁二人。
“看來春笙她們也敵不過這頭惡蛟。”
對此他早算準此局——獨孤文龍身負上五境修為,更兼修“春秋懸膽”那套詭異莫測的劍法。莫說符祝二人,便是崔道生親至也未必討得了好。
“不過......”手指劃過鏡面,景象驟變,爛泥鎮的街巷在波紋中漸漸清晰。夜風穿過空蕩蕩的街道,唯有幾盞昏黃的燈籠在風中搖曳。
道德生凝神細看,從牌坊查到井臺,連街邊小巷也都細細觀察,卻始終尋不見那道青年身影。
“好個妖人。”老人冷笑,當年他耗去甲子功力起卦,耗費不少心神,竟連這妖人半縷天機都未能掐住,仿佛此人的來歷今生,根本不在三界五行之中。
“果然沒那么簡單。”
道德生收回心思,“妖人,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就要看看,我拿下這頭孽龍之后,你還愿不愿顯身!!!”
......
次日清晨,破曉時分,亂葬崗上霧氣未散,過濃霧潑灑在墳塋之間,照得地面坑洼不平。
柳巖樹杵著鋤頭喘氣,一身灰土,像個剛從地里爬出來的泥偶,相當狼狽。昨晚,他一夜未眠,足足連掘了七座大墳,才堪堪湊出二兩泛著龍腥的五行土。
“師父當年...”男人望著滿地狼藉的墓穴,心里犯起嘀咕:當年王清冽是怎么攢夠塑出他這副肉身的五行之土的?莫非她把整個亂葬崗翻了個遍?
“師——”柳巖樹抹了把額上的汗,抬起頭來。
四野空蕩蕩的,哪還有那襲青裙的蹤影。
柳巖樹回頭望著這滿地蒼夷,一股負罪感涌上心頭。他從誕生以來,就擁有了與王清冽相識的記憶,然而二人之間的性格卻截然不同。
比起那冷艷絕情的王清冽相比,柳巖樹卻多了份仁愛。但這也并非說他多有善心,只不過是他能區分一些事物的好壞罷了。
男人盯著滿地的墳坑,突然覺得腰間方寸物沉甸甸的——那里裝著剛挖出來的死人土。
他踢了腳塌陷的墳頭,開始自我安慰了起來:“宋家子孫都不來祭拜......被我挖了也是活該!”
“轟隆!”
就在這時,天邊突然傳來一聲悶雷。
“天地良心!”柳巖樹慌忙抓出三炷偷藏的往生香,抖著手插在墳前,“晚輩實在是......”話到嘴邊卻哽住了。他忽然想起自己這副肉身里,說不定就摻著某位宋家祖宗的眉心土。
是了,他們這些活在陰影里的家伙,哪配說什么“蒼天有眼”?
“罷了罷了。縱是我輩人,也須敬蒼天。若得影子正,何懼怕雷劈?”
說話間,柳巖樹仿佛接受了命運,重新扛起鋤頭,一邊又一邊地掘宋家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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