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風浪,比在岸上時想象的更要狂暴十倍。
漁船在墨汁般濃稠的海面上,像一片隨時會被撕碎的枯葉。巨浪一個接著一個砸在船舷上,冰冷的海水灌進船艙,瞬間打濕了陳明月的褲腳。咸腥的海風裹挾著雨點,抽打在臉上,生疼。
掌舵的老船夫是個沉默寡的漢子,代號“老海”,是燈塔組織里最老練的水手。他赤著腳,雙腳像生了根一樣扎在搖晃的甲板上,雙手死死地握著舵輪,古銅色的臉上刻滿了風霜,眼神卻像鷹一樣,穿透雨幕,死死地盯著前方那片漆黑的海域。
“姑娘,抓穩了!”老海沖著船艙吼了一嗓子,聲音被風浪撕扯得有些變形,“前面就是‘鬼哭礁’,過了那片礁石,就是接頭的‘望夫崖’!”
陳明月沒有回答,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她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個油布包裹緊緊地抱在懷里,用身體護住它,不讓半點海水浸濕。那是林默涵用命換來的情報,是黎明前最珍貴的火種,是她此刻活著的全部意義。
她走到船頭,看著那片翻滾的黑色汪洋。
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流進眼睛里,刺痛,卻讓她無比清醒。她想起了林默涵,想起了他那雙總是深邃而溫和的眼睛。如果他在這里,會說什么呢?他會說,“明月,別怕,風浪越大,魚越貴。”這是他們在上海時,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戲。
想到這里,她緊抿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揚了一個弧度。
是啊,風浪越大,魚越貴。
為了這份“昂貴”的信仰,她連命都可以不要。
二
“小心!”
老海突然一聲暴喝,猛地將船舵打死。
陳明月一個趔趄,摔倒在甲板上。她顧不上疼痛,掙扎著爬起來,透過雨幕向前望去。
前方漆黑的海面上,不知何時,矗立起了一片猙獰的黑色礁石。海浪撞擊在礁石上,激起數丈高的白色浪花,發出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巨響。這就是“鬼哭礁”,是情人灘外海的一道天然屏障,也是魏正宏部隊巡邏艇的必經之地。
“抓緊!”老海大吼著,操控著漁船,在礁石林立的狹窄水道中,左沖右突。
漁船劇烈地顛簸著,每一次都像是要被巨浪掀翻。陳明月死死地抓住船舷上的纜繩,指甲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覺到,懷里的包裹已經被汗水和海水浸得有些溫熱。
突然,一道雪亮的光束,劃破了雨幕。
“探照燈!”老海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驚慌。
陳明月的心猛地一沉。
她立刻縮進船艙的陰影里,屏住呼吸。
那道光束在海面上來回掃射,幾次都險險地擦著漁船的船舷掠過。她能清晰地聽到,不遠處傳來軍艦發動機沉悶的轟鳴聲。
“是‘海鯊’號巡邏艇!”老海壓低聲音,語氣凝重,“魏正宏的王牌,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
陳明月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這絕不是巧合。魏正宏的主力部隊,本該在天亮后才從鬼哭礁撤回基隆港休整。而現在,他們卻提前出動了。
難道,情報有誤?還是說,林默涵留下的情報,本身就是個陷阱?
不!不可能!
她立刻否定了這個念頭。林默涵用生命做代價,絕不會是為了傳遞一個錯誤的情報。
唯一的解釋是,魏正宏改變了計劃。
“怎么辦?要不要返航?”老海焦急地問。
“不能返航!”陳明月的聲音斬釘截鐵,“如果我們回去,燈塔里的同志們就全暴露了!我們必須把情報送出去!”
“可是……前面是‘海鯊’號,我們這艘小破船,根本沖不過去!”
陳明月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她看著那艘在雨幕中若隱若現的巡邏艇,看著它那道來回掃射的探照燈,忽然想起了林默涵曾經教過她的一招――“聲東擊西”。
她爬到老海身邊,在他耳邊低吼道:“老海,你能不能開著船,繞到鬼哭礁的背面去?就是那片全是海葵和藤壺的懸崖下面!”
“那里全是暗礁,船開不進去的!”老海驚恐地搖頭。
“能進去!我看過地圖!那里有一條只有漲潮時才會出現的‘月牙縫’!”陳明月的眼神里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你相信我!我們從那里鉆過去!把巡邏艇引開!”
老海看著她那雙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的眼睛,咬了咬牙:“好!老子這條命,就交給你了!”
他猛地一拉船閘,老舊的發動機發出一聲嘶吼,漁船調轉方向,一頭扎進了鬼哭礁更為險惡的深處。
三
“海鯊”號巡邏艇上。
趙鐵鷹正站在艦橋上,舉著望遠鏡,眼神陰鷙地掃視著海面。
他沒有去追那艘不起眼的小漁船,他的目標,是另一條大魚。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截獲了一份絕密電報。內容顯示,共軍的先頭指揮艦,將于今日凌晨,在情人灘外海的“望夫崖”靠岸,與地面接應人員會合。
他立刻調動了“海鯊”號,提前封鎖了情人灘的所有航道。他要來個“甕中捉鱉”,將共軍的指揮中樞,一網打盡。
“報告副官!左舷發現一艘可疑漁船,正鬼鬼祟祟地往鬼哭礁深處開!”一名水兵跑來報告。
“漁船?”趙鐵鷹冷笑一聲,“這種天氣,誰會駕船去鬼哭礁?肯定是**的探子!”
“副官,要不要擊沉它?”
“不。”趙鐵鷹的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把它趕進鬼哭礁!讓它給我們的‘大禮’,做個開胃菜!”
他揮了揮手:“繼續監視望夫崖!不要放過任何一艘船!”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