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涵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眶有些發熱。他抬起頭,看向老頭:“老漁夫同志他……”
“犧牲了。”老頭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痛,“三天前,在基隆碼頭。他用最后一顆子彈,射殺了追捕他的特務,然后……跳海了。”
林默涵握緊了懷表,冰冷的金屬硌得他的掌心生疼。老漁夫,那個總是笑呵呵地叫他“小林”的老同志,那個教會他如何在臺灣這片土地上生存的引路人,就這樣走了。
“他是好樣的。”老頭拍了拍林默涵的肩膀,“他用生命,為我們爭取了時間。”
林默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悲痛。他知道,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
“我叫老周,”老頭自我介紹道,“是這里的負責人。組織上已經知道了高雄的情況,魏正宏的搜捕行動比我們預想的要猛烈。現在,整個臺灣都在通緝你們。”
“我們必須盡快把‘臺風計劃’的情報送出去。”林默涵說,“這份情報關系到大陸沿海的防御部署,絕不能有失。”
老周點點頭:“我明白。但是,高雄的電臺已經暴露,我們必須在其他地方建立新的聯絡點。”
“我帶了備用發報機。”林默涵說。
“發報機不是問題,”老周搖搖頭,“問題是,魏正宏已經控制了所有的通訊渠道。他的人,24小時監聽所有頻段。我們就算發出情報,也很難保證不被截獲。”
林默涵沉默了。他知道老周說的是事實。魏正宏,那個陰鷙的軍情局處長,就像一只狡猾的狐貍,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還有一個辦法,”老周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決絕,“‘星光計劃’。”
林默涵猛地抬起頭:“‘星光計劃’?那不是……”
“是的,”老周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用最原始,也是最安全的方式――人力傳遞。”
他走到墻邊,掀開一張褪色的年畫,露出后面一個暗格。他從暗格里取出一張泛黃的紙,遞給林默涵。
紙上,畫著一條從臺灣到香港的航線,旁邊標注著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這是‘星光計劃’的路線圖,”老周解釋道,“我們會在宜蘭的烏石港,安排一艘漁船,送你們到公海。在那里,會有一艘開往香港的貨輪接應你們。到了香港,自然會有人接應你們,將情報送回大陸。”
林默涵看著路線圖,眉頭緊鎖:“這條路……風險太大了。魏正宏肯定會在沿海布下重兵,嚴防死守。”
“是的,風險很大,”老周承認,“但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選擇。而且,我們已經聯系了宜蘭的同志,他們會全力配合你們。”
林默涵沉默了。他知道,老周說的是對的。在目前的情況下,人力傳遞,雖然風險巨大,但卻是成功率最高的方式。
“什么時候出發?”他問。
“明天晚上。”老周說,“漁船會在烏石港的廢棄燈塔下等你們。”
林默涵點點頭,將路線圖收好。
“陳明月同志的傷……”老周有些擔憂地問。
“她能堅持。”林默涵說,語氣堅定。
他知道,這將是一場九死一生的旅程。魏正宏的天羅地網,宜蘭的崇山峻嶺,公海上的驚濤駭浪,每一步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但他別無選擇。
為了完成任務,為了那些犧牲的同志,他必須走下去。
夜幕降臨,福安村籠罩在一片寧靜的黑暗中。林默涵坐在陳明月的床邊,看著她蒼白的睡顏。她的眉頭緊鎖,似乎在做著什么噩夢。
他伸出手,輕輕撫平她的眉頭。陳明月的眼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
“怎么了?”她輕聲問。
“沒事,”林默涵握住她的手,“睡吧,明天,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陳明月點點頭,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扣。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灑進屋內,在地上投下一片銀白。遠處,傳來幾聲犬吠,打破了夜的寂靜。
林默涵坐在床邊,握著陳明月的手,一夜未眠。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想著老漁夫的音容笑貌,回想著老趙在愛河碼頭的決絕,回想著那些為了同一個信仰而犧牲的同志們。
他從懷里掏出《唐詩三百首》,翻開。夾在書頁里的,是女兒曉棠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天真爛漫。
他用手指輕輕摩挲著照片上女兒的臉頰,然后,緩緩地,將照片翻了過來。背面,是陳明月上次偷偷寫給他的一行小字: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林默涵的目光在那行小字上停留了許久,然后,他合上書,緊緊地攥在手里。
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