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百戶此差矣。
正因他心中有我,才更不能開港。
一旦放開通航,我才真正性命難保。
此刻封鎖著,我反而安全。”
崔卓華鼻腔里哼出一聲:“好個‘安全’!你對他倒是信心十足。”
他話鋒陡然銳利,“那你可知他在呂宋都做了些什么?
效仿前朝舊制,設那三六九等――
兵馬司高高在上,巡捕次之,華人再次,土著最末!
這與以西巴尼亞人的歧視何異?
更遑論操控《岷埠商報》,蒙蔽視聽。
又縱容那張靜l的賊團禍亂市井。
這便是你那位夫君治下的‘清平世界’?”
鐘露慈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地反駁道:“等級之設,是為扭轉以西巴尼亞人百年殖民埋下的禍根!
昔日他們視華民如豬狗,今朝若無章法,何以立威?
何以重塑秩序?”
至于《商報》,它所載皆是‘凈石’吸血真相、五行疫病根源!
若說蒙蔽,誰能比得過朝廷用‘凈石’延年益壽的彌天大謊,將萬千黎民性命當作燃料?”
她略頓,喘口氣繼續道:“盜賊叢生,是因呂宋貧瘠,土著除為奴工幾無生計。
此乃積弊,非一日之寒。
我相信知涯,假以時日,推行教化,廣開生業,必能……”
“必能什么?建成爾等理想的世外桃源?”
崔卓華厲聲打斷,額角青筋微顯。
他竟被這女子一連串反駁噎得一時語塞,一種被戳破虛飾的惱恨涌上心頭。
正是這瞬間的失態,讓他未能察覺窗外街巷間那不尋常的、逐漸收緊的寂靜。
猛然間,木門被砰地撞開。
一名小旗官踉蹌闖入,面色驚惶:“百戶!外面……外面多了許多生面孔,是申字堂的人!我們被圍了!”
崔卓華瞳孔驟縮。
鐘露慈一直緊繃的肩頸線條,幾不可察地松弛下來。
一抹淡淡的笑意終于攀上她蒼白的唇角,似欣慰,更似驕傲――
他來了。他從未放棄。
崔卓華臉上血色盡褪,驚怒交加。
李知涯這不是來談判,是奔著剿巢來的!
原先挾持人質、逼迫開港的計劃瞬間破產。
此刻唯一的目標,只剩下――
逃!
窮途末路之際,那層偽裝的、僅存的道德負擔被徹底撕下。
崔卓華眼神變得兇狠,猛地朝外低吼:“林仲虎!”
一個魁梧高大的漢子應聲快步而入,正是林仲虎,他臉上帶著一種近乎亢奮的神情。
崔卓華死死盯著鐘露慈,話卻是對林仲虎說的。
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你看住她。一旦情況不對,你就……”
林仲虎嘴角咧開,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搶著接話,聲音里透著迫不及待:“卑職明白!定不讓這女人成為咱們的累贅!”
鐘露慈望著林仲虎那殘忍而興奮的表情,再看向崔卓華那雙已無任何溫度的眼睛,一股寒意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臟。
那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周身。
幾乎在林仲虎進入棚屋的同一時刻。
李知涯正隱在一處歪斜的竹棚陰影下,如同蟄伏的獵豹。
耿異從旁側矮身貼近,低語:“各旗的弟兄已就位,三面包圍,留了靠港口的缺口。”
“圍師必闕,才好降低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