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子用手指使勁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皇帝的腦子,跟我們這些讀四書五經長大的,早就他娘的不一樣了!
估計在這位萬歲爺眼里,咱大明朝的百姓,天生就是二等人!是賤民!
不然他怎么一直那么優待紅毛番?
那耶穌教堂是一個接一個地建,占的都是好地皮!
我們當道士當和尚的,等個度牒都能排隊排十年!
媽的,皇帝老子自己都把腰彎下去了。
你還能指望底下的老百姓,在這南洋地界,在那些紅毛番面前,個個都能挺直腰桿有自尊嗎?
做夢去吧!”
李知涯聽著,只覺得一口氣郁結于胸。
像是被一塊濕冷的巨石死死壓住,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他仰頭又灌了一杯辛辣的甘蔗酒,那灼燒感似乎才能驅散一點心頭的寒意。
接著將空酒盞重重頓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他皇帝喜歡西洋人,把自家百姓當二等公民,老子我可不喜歡!”
這句話幾乎是低吼出來的,帶著一種決絕的怒意。
常寧子興許真是喝多了,被這話題激起了真火,也跟著重重砸了一下空酒盞。
酒盞在桌上彈跳了一下。
“不喜歡?
不喜歡就要表現出來!
用雷霆手段,殺雞儆猴!
讓整個呂宋的人,不管是華人、土著還是以西巴尼亞殘渣。
都他媽知道,如今這岷埠,是誰說了算!
咱們的規矩是什么!
不然,過不了兩年,信不信連山里的生番土著,都敢摸進城來,騎到咱們脖子上拉屎撒尿!”
聽著常寧子的話,李知涯眼神銳利了一瞬,但隨即又閃過一絲猶豫。
他想起自己初掌兵馬司時,對高向岳和眾多尋經者弟兄說過的話,那是他內心深處或許還殘存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理想光影。
“可我之前還說,治理岷埠,要‘以人為本’,要建立秩序,而非單純以暴制暴……”
“恪業睦畎炎苡矗
常寧子蹙起眉頭,臉上是一種似苦笑又似譏笑的復雜表情。
他拉長了音調,帶著幾分醉意和看透世情的嘲弄。
“你還真指望在這呂宋地界,建立起一個西方極樂世界出來咳巳似降取4巳擻尋18凡皇耙擰8煜麓笸俊
他夸張地擺著手,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醒醒吧!我都懷疑你當初奪這王城的時候,是不是酒喝多了,把這腦子給泡壞了!”
而后常寧子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卻字字如錘:“這世上,除了我中華――
還不是全部。
有幾個地方是真講仁義道德的?
就看看這呂宋的土著!”
他指著露臺下方,黑暗籠罩的城區。
“我親眼看見,好些人,聽說以西巴尼亞總督府撤了、紅毛兵跑了以后,如喪考妣地在那兒哭呢!
覺得天塌了!好日子到頭了!
為什么?
因為紅毛番雖然抽他們鞭子,但也給他們當中少數聽話的狗一點殘羹剩飯,讓他們能狐假虎威,欺負比自己更弱的同胞!
他們跪久了,站不起來了!
你跟他們講仁義,他們當你軟弱!”
說罷,常寧子冷笑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灌下。
李知涯一時無。
露臺上只剩下風聲,和海浪不知疲倦拍打礁石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