匾額之上――
乾清宮。
三個鎏金大字,在冬日的陽光下,閃耀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權力。
柳未央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勾起一絲極淡、卻盡在掌握的笑意。
心里最后一點懸疑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臨戰前的興奮與冷靜。
她扶了扶鬢邊的珠釵,深吸一口氣,心里已有了十足的計較。
殿內極為開闊,地鋪金磚,光可鑒人。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冽的龍涎香氣。
并非尋常的暖香,而是帶著一種提神醒腦的意味。
御座設在高高的丹陛之上。
泰衡帝朱簡n并未正襟危坐,而是略顯隨意地倚在御案之后。
手中拿著一份邸報,似乎正看得入神。
他剛到而立之年,面容俊朗。
眉宇間卻積沉著與年齡不符的深沉與疲憊,以及一種久居人上、執掌生殺大權所帶來的無形威壓。
在丹陛之下,御座側后方的陰影里,當代天官“丹華散人”靜立一旁。
他穿著尋常的道袍,低眉垂目。
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幾乎與那深色的帷幔融為一體。
但柳未央一進來就敏銳地感覺到了那道若有若無、卻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審視目光。
“臣妾柳氏,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柳未央步履從容,行至殿中,依照宮廷大禮,盈盈下拜。
她的動作流暢而優雅,每一個細節都無可挑剔,既展現了王妃的尊貴氣度,又不失臣子的恭謹。
泰衡帝似乎這才從邸報中回過神,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并不熾熱,卻帶著一種審視器物、或者說審視棋子的冷靜與探究。
他并未立刻叫她起身,任由她保持著跪拜的姿勢。
過了幾息,才平淡開口:“平身。賜座。”
“謝陛下隆恩。”
柳未央聲音柔和,依起身,在早已備好的繡墩上側身坐下。
姿態端莊,目光微垂,落在自己交疊置于膝前的雙手上。
“朕聽聞……”
泰衡帝放下邸報,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御案上,十指交叉,目光依舊停留在她臉上:“惠王妃之名,頗為雅致。‘未央’二字,可有出處?”
柳未央適時地抬眸,恰好迎上皇帝那深邃難測的目光。
她眼神清澈,帶著恰到好處的一絲被帝王垂詢的榮幸與謹慎,從容應答:“回陛下,此名乃是當年收養臣妾姐弟的戲班班主所起。
班主略通文墨,說此名取自《詩經?小雅》中的句子:‘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
寓意長夜未盡,光明在前,祈愿美好綿長,福澤深遠。
班主盼我等孤苦孩童能有一個好前程,便以此名相贈。
臣妾姐弟感念其恩,便一直沿用至今。”
泰衡帝聽罷,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御案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發出篤篤的輕響。
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好一個‘夜未央’,確是美好的寄望。”
他話鋒不著痕跡地一轉,語氣依舊平淡:“朕還聽聞,你與惠王,夫妻恩愛,在江陵時便是舉案齊眉,甚是和睦?皇叔他性子純良,能得此良配,朕心甚慰。”
柳未央眼中立刻適時地泛起一絲朦朧水光。
她微微低下頭,長而密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哀傷的陰影。
接著輕咬了下唇,聲音里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哽咽與委屈:“陛下明鑒……
王爺……王爺待臣妾,確實是極好的。
臣妾出身微賤,得配王爺,已是天大的福分,從不敢有半分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