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卓華牽馬穿行其中。
南洋的潛伏生涯讓他變得更黑,更瘦。
顴骨如刀鋒般突出,眼神銳利得像淬過火的匕首。
整個人精悍如一頭剛從叢林歸來的獵豹。
他身上的風塵與肅殺,與周遭醉生夢死的節日氛圍格格不入。
看著那些互相道著“平安”,沉浸在虛假歡樂中的人們,崔卓華的臉色愈發陰沉難看。
一來,他在南洋出生入死,在潮濕悶熱、危機四伏的異域苦苦支撐。
而這些京爺們卻在享受著用民脂民膏堆砌起來的安逸。
二來,他并非信徒。
更關鍵的是,他的頂頭上司遼陽侯朱伯淙,早已敏銳察覺到這些傳教士及其背后的勢力對泰衡皇帝朱簡n的日益增長的影響,故而對此類“洋玩意兒”深惡痛絕。
連帶著,崔卓華也對這彌漫全城的西洋節日,感到由衷的厭惡。
正當他心頭火氣,臉色最是陰沉之時,偏巧撞上一個面熟的舊識。
對方顯然剛飲了酒,滿面紅光。
見到他,笑嘻嘻地作了個揖:“呦!這不是崔百戶么?好久不見!平安夜,祝您康福勝意,心順平安!”
崔卓華正在氣頭上,聞眼皮都未抬。
只從鼻子里哼出一股白氣,用刀子般冰冷的眼神狠狠剜了對方一眼。
隨后兀自牽馬走開,留下那人僵在原地。
身后傳來那人和他同伴不滿的嘀咕聲――
“什么毛病?”
“嘖,在鎮撫司當差就了不起了?眼睛長到頭頂上了!”
“就是,以后不跟他說話了!晦氣!”
……
崔卓華充耳不聞,只想盡快離開這讓他窒息的“喜慶”之地。
他無心慶祝這“倒霉洋節”。
遂徑自牽著馬,穿過張燈結彩的街巷,返回了森嚴肅穆的北鎮撫司衙門。
踏入理刑千戶所的公廨,感受到的是一種與外面截然不同的、混合著陳舊卷宗和冰冷石磚的氣息。
這稍稍驅散了崔卓華心頭的煩躁。
公廨內燈火不算明亮,值班的正是他的上級,副千戶宗萬煊。
宗萬煊面容俊朗,下頜環髯顯然是又修剪過了,維持在最合適的尺寸。此刻正就著燈光翻閱一份文書。
角落里,號稱“地聽”的陸朝先,一張瘦長臉顯得無精打采。
“鬼醫”莊洪達,那張青皮臉在昏暗光線下更顯陰沉。
倆人正進行著雷打不動的換班打瞌睡。
一個伏案假寐,另一個就強撐著眼皮發呆。
待一個醒來,另一個立刻接上,循環往復。
崔卓華粗略一算,自己進來到現在,這兩人怕是已換了六班瞌睡。
而他們手邊那疊文書,翻動的頁數絕超不過五張。
整個公廨彌漫著一種人浮于事、慵懶到極致的氛圍。
崔卓華上前,對著宗萬煊抱拳行禮:“宗爺,卑職回來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