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涯聽懂女領班的意思之后,心里更是嗤之以鼻:常來?
我來這種銷金窟、無底洞做什么?
看耿異怎么當冤大頭嗎?
他懶得再費口舌,點了點頭,算是聽過,側身便要下樓。
直到他邁下兩級臺階,身后那女領班才像是終于勉為其難,換上了咬字略顯生硬、卻清晰不少的官話。
聲音不高,卻恰好能讓他聽見:“李堂主,我勸你們,還是好好考慮考慮我們館主提的要求。
我們洛佩斯夫人,和總督大人交情匪淺。
跟她搞好關系,對你們這些新來的,不會有壞處。
但如果執意要‘得罪’她……”
她刻意頓了頓,“其中利害輕重,您這位當家的,應該比我更清楚。”
李知涯腳步一頓,心里猛地竄起一股邪火:你他媽兩條命啊,一個娼館領班也敢這么跟我說話?
他幾乎氣笑了:不愿意被你們勒索,就成了“得罪”?
這婆娘跟著西洋夷人混久了,腦回路竟也變得如此“清奇”,強買強賣還理直氣壯。
但他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把火氣壓了下去。
一來,己方勢力尚在草創,人員和火器還不足以一口氣平了那以西巴尼亞人的王城要塞。
二來,耿異那混球現在明顯色迷心竅,一頭栽進那瓊雯的溫柔陷阱里,要讓他清醒,少說也得耗上一段時日。
此刻撕破臉,只會讓那傻小子更難辦。
于是,他轉回身,臉上努力擠出幾分假笑,連連點頭:“是是是,領班大姐說的是!金玉良!我回去一定!好好考慮!慎重考慮!”
那女領班似乎對他的態度轉變頗為滿意,下巴微抬:“那就好。我們館主,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說完,這才扭著腰肢,款款消失在走廊陰影里。
李知涯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變得陰沉似水。
他快步下樓,走出忘憂館那熏香撲鼻的大門,直到外面帶著海腥味的熱風吹到臉上,才覺得胸中那口濁氣稍稍舒緩。
他一刻不停,徑直回到申字堂暫居的院落。
一進門,也顧不上歇口氣,直接鉆進書房,翻出藏在暗格里的花名冊和武備集簿,仔細翻看。
目前申字堂登記在冊的,共有二百四十六人。
去掉明顯不堪用的老弱,能提刀持銃的,還剩一百九十二人。
假設寅字堂、午字堂吳振湘那邊情況也差不多。
三堂加起來,核心戰力大概在五百六七十人左右。
武備方面,三個堂口共享。
“浪里馬”號(即原康乃馨號)上共有各型火炮八十門。
另囤有長火銃一百三十二支,短銃九十支,石雷三十枚。
就這火力,拿出來對付“龍王”那種不長眼的地頭蛇,或是尋常的以西巴尼亞巡邏隊,那是綽綽有余。
但若是正面對上殖民地的正規軍,哪怕只是兩三百人的隊伍,依托工事火力齊開,自己這邊恐怕也討不到多少便宜,傷亡必然慘重。
“還是得繼續買!”
李知涯手指敲著桌面,喃喃自語。
可火器不是柴火,買多了扎眼。
一旦數量超過某個限度,必然引起殖民當局的密切關注和警覺。
別的倒不怕,就怕有“自己人”舉報。
堂口里的弟兄稍微可以放心,可這岷埠城里城外,不在掌控下的華人,零零總總加起來有小一萬!
這些人里,有多少是甘心被“紅毛夷”統治,甚至樂于當帶路黨的?
一想到昨日晚宴上,那些華商頭腦和社團頭領對著殖民官員胡戈點頭哈腰、極盡諂媚的嘴臉,李知涯就本能地感到一陣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