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毛病。那就這話?”
熊大垣說著端起茶杯,指尖捏得發白,卻久久不飲。
先前那番對話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嘴上答應得干脆,顯得十分客氣,實則已有了結束交談的意思。
宗萬煊何等人物,早瞧出他動作里潛藏的含義。
那杯茶端而不飲,便是無聲的送客令。
他知趣地起身告辭,衣袍拂過門檻時帶起一陣微風。
剛跨出門,就與抱著高高一摞書的小廝撞個正著。
小廝下意識矮身問候:“宗大人安好!”
話出口才覺失禮,慌忙低頭竄進屋去。
宗萬煊腳步未停,徑自出院。
他身后,小廝正將幾本新購的《事后諸葛亮》最新一卷放在桌上,這才似剛清醒一般對熊大垣說:“老爺,小的看剛剛那人好像是宗副千戶?”
熊大垣沒搭理,隨手抄起最面上那本。
封面上墨跡猶新,翻開第一頁,題目是《第二八一回:塞維魯不敵野獸君,司馬昭連殺五帝皇》。
他速讀一遍,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整章回寫的盡是軍隊叛亂,元老院、近衛軍與政客互相殘害。
最后被司馬老賊的兒子借勢弄潮,短短三年死了六個羅馬皇帝的破事。
反倒沒多少“事后諸葛亮”的戲份。
“胡扯淡!”
他忍不住罵出聲。
“這書也越來越水了。”
干脆直接翻到末頁,看到“全書完”三個大字,這才長舒一口氣:“完結了,好,以后不用再買新卷了。”
像是卸下什么重擔。
他方才安心坐下來,慢悠悠啜著早已涼透的茶,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書頁。
可眼睛在書上,腦子卻早飛到了別處。
宗萬煊的話像鬼影似的在顱內盤旋――
匠戶、工役、富商巨賈,是否會和亂黨有牽連?
他先想到手底下那幾個提舉。
雖說都跟自己一樣愛偷懶耍滑,但勝在識趣懂事。
王提舉上月還送來一尊玉佛,說是保佑伯爺高升;李提舉雖常抱怨薪俸低,可每回考核從不出錯。
至于匠戶?
有幾個老油條時常蹲在墻角抱怨飯食差,可真要他們鬧事,怕是第一個縮頭。
最麻煩的是那些富商巨賈。
他想起上月同福酒樓那場酒宴。
錢老板喝高了,拉著他的袖子大倒苦水,說什么“如今雖腰纏萬貫,卻在政事上毫無話語權”。
當時他只當醉話,現在琢磨起來卻別有滋味。
“癡心妄想!”
熊大垣忽然冷笑出聲,把旁邊小廝嚇一跳。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