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涯轉身走回人群,將樞機遞給周易。
然后對迭戈道:“沒錯了,是業石。叫你的人,想辦法把這些東西都弄出來,裝進鉛皮箱子里。船上應該有備吧?”
迭戈臉色凝重,點了點頭,用葡語快速下達命令。
水手們雖然滿臉不情愿,但對艦長的命令不敢違抗。
只得找來工具和船上備用的幾口厚重鉛皮箱,遠遠地用長柄夾和鏟子,極其小心地將那些顏色各異的晶體從焦尸中剝離出來,再戰戰兢兢地送入箱中封好。
每一個動作都透著極大的恐懼和謹慎,仿佛在處理隨時會爆炸的火藥。
他們那副如臨大敵、生怕沾上一星半點的模樣,反倒把一旁剛緩過點精神、坐在石頭上的張靜l給看火了。
小姑娘臉色依舊蒼白,裹著厚厚的毯子。
但那雙眼睛卻瞪得溜圓,猛地啐了一口:“呸!
姑奶奶我以前天天在轉運業石的碼頭轉悠,摸過的業石比你們見過的娘們都多,也沒那么快就染上五行疫!
看你們這慫包德行!”
她的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帶著一股子市井潑辣勁。
李知涯聞,倒是笑了笑,走過去低聲道:“省點力氣。他們聽不懂。隨他們去吧。”
張靜l像是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得難受,可那股無名火沒撒出去實在不甘心。
她盯著那幾個動作夸張的水手,忽然學著那些佛郎機人偶爾抱怨時的古怪腔調,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罵了句:“咯啦六的!”
業石收集完畢,幾口鉛皮箱子被牢牢封死,抬上了“康乃馨號”。
水手們大大松了口氣,仿佛送走了瘟神。
迭戈心里的那份西洋探險家式的好奇心,卻被徹底勾了起來。
他走到李知涯和曾全維這邊,摸著下巴上的胡茬,用生硬的漢話提出疑問:“李,這只大海葵,既然是接觸了、嗯、吃了業石,才長這么大。那最開始,這片海域底下,起碼得有很多業石,對不對?”
李知涯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可是,”迭戈努力組織著語,“據我所知,自從一百九十年前,雙嶼港被你們明國的軍隊摧毀、航道被填塞之后,就很少有船,走這條路線了。對嗎?”
常寧子在一旁抄著手,冷不丁插話:“那有何難?定然是天啟年之后,又有載著業石的船只走過這條路,沉這兒了唄。”
他說得輕描淡寫。
但曾全維立刻搖頭否認:“不對。道長,若是官船,自有穩妥航道,何必冒險走這早已廢棄、水文復雜的險地?
若是走私船……哼,這座島,幾乎與寧波府隔岸相望。
躲官軍還來不及,跑到這離府城這么近的廢棄港口來作甚?
豈非自投羅網?說不通。”
而那邊的李知涯,早已陷入了頭腦風暴。
差了八十年、雙嶼之戰、推平港口……
這幾個詞在他腦海里瘋狂碰撞。
打贏了仗,奪回了港口,為什么非要徹底毀掉?
推平、填塞……這得多大的工程?
就算當時有海禁政策,留下來自己用,暗中控制,豈不更符合常理?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