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全維被李知涯盯得渾身不自在,后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遂扭了扭脖子,干咳一聲:“兄弟……看啥呢?我臉上有花?”
“老曾,”李知涯終于開口,聲音壓得很低,確保只有車廂內四人能聽見,“咱不能真成了強盜――起碼,名義上不能是。”
他頓了頓,眼神更深,“你在鎮撫司待過,還在西北邊軍打過仗……一定清楚,朝廷的軍隊,征用民間物資的時候,得用啥……文書吧?”
曾全維渾濁的老眼猛地一睜,恍然大悟!
原來李知涯這半天死盯著他,是在琢磨這個!
他腦子飛快地轉起來,那些塵封的、屬于另一個身份的記憶碎片迅速拼湊。
“文書……對!文書!”曾全維的聲音也壓低了,帶著一種重回“體制內”的肅然,“軍隊征調地方物資,主要靠兩種:勘合和札付!”
李知涯眼神一亮:“仔細說!”
“勘合,是憑證!”
曾全維伸出兩根手指比劃――
“通常分兩半,像虎符!
一半由征調的軍隊拿著,另一半在地方官府手里。
軍隊要征東西,得出示自己那一半勘合。
地方官府拿存根出來對,嚴絲合縫了,才算合法!
地方才會配合調撥糧草、車馬、民夫……甚至……”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李知涯一眼,“倉庫鑰匙。”
“那札付呢?”常寧子也湊過來,壓低聲音問。
“札付是命令!”
曾全維解釋道:“通常是上級衙門――
比如兵部、都督府,或者督撫大員――
發給下級的正式公文。
上面會寫明具體征調什么、征調多少、在哪里交、什么時候交!
這就是行動的依據!”
李知涯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打著,眼中算計的光芒越來越亮:“明白了……咱要向‘地方’征餉,走的是勘合的路子。
老曾,這勘合公文……具體該怎么寫?
格式、內容、印章……你門兒清吧?”
曾全維看著李知涯眼中那熟悉的、屬于亡命徒的瘋狂與屬于“把總”的算計交織的光芒,徹底明白了。
他指著李知涯,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會心的、帶著點苦澀又有點興奮的笑容:“兄弟……你是想……給咱這趟‘買賣’,披上一身官皮?”
“不披官皮,怎么‘征調’佘山倉庫里的‘物資’?”李知涯反問,嘴角那抹弧度帶著冰冷的戲謔,“名不正,則不順嘛!”
“妙!”常寧子撫掌低笑,“此乃‘奉旨打劫’,名正順!”
耿異也睜開眼,雖然聽得半懂不懂,但看大家神色,也覺是好事,跟著咧了咧嘴。
說干就干!
馬車一到圣心堂收容所門外停下,四人立刻鉆回他們那幾個臨時占據的、堆滿雜物的鋪位。
曾全維成了絕對主角。
他熟練地找出收容所修士記賬用的筆墨紙硯。
隨后挽起袖子,屏氣凝神,仿佛回到了當年在鎮撫司當差的歲月。
“抬頭!”曾全維一邊低聲說,一邊運筆如飛,“得是正經衙門……嗯,南洋兵馬司!”